父母的房子

     “贵儿，家属院贴出拆迁公告了，给一个星期搬家时间，你抓紧回家一趟，和你商量一下搬家的事。”母亲电话里声音有点急切。

       家属院拆迁这事说了好几年了，你打听谁，都说“拆！”打电话问拆迁办，没有一个人给个明确答复，让等公告，大家不在打听了，都在等着政府那一纸公告。    

     我和弟弟、妹妹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去家属院看望父母，陪老人家聊聊天、吃顿饭，听母亲讲讲我们小时候没有记忆住的往事，很有趣、很开心，让我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童年，努力寻找着一丝丝印记……        

    父亲和我妻子在同一个单位上班，都已退休多年了。  

    当年分房子的时候，我们做足了功课，仔细研究了分房方案，按条条框框进行打分，父亲和我爱人的分数都不是太高，和父亲一商量，就以两家的原住房已列入工厂拆迁规划，拆迁后，没有地方住为理由申请了一套，打的分数高了许多，可十一套新房，100多职工申请，让我们还是有点担心，不知道会出现啥特殊情况。      

    半个月后，公布了新房子分配结果。工厂大门口的一隅，挤满了人群，都翘首望着告示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有笑着挤出来的、有嘟噜着不满的，脸上挂满了各种表情，心情像五味杂陈，吵闹声，让场面感觉有点失控。    

   中午回家时妻子激动地告诉我，我们分到了新房啦，可以离开那个又脏又乱的破烂家属院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新房子盖的很气派，上下两层，一楼一间客厅、两间卧室，大概60平方左右；二楼两间，面积大约40平方左右，楼梯在院子里，都是自家安装的，五花八门，那个年代，能住上楼上楼下的房子，那可是值得炫耀的事，让朋友、同事们羡慕了好大一阵子，喝了好几场乔迁之喜的喜酒。    

      新房子分完，着实兴奋了几天，我们十一家便开始商量如何盖门楼、打院墙？为此，大家统一了一下标准，原则是，“你家门头盖的不能高过我的门头，我家门头也不能高过你的门头”，听说是有讲究的，高的会把低的财气、人气压下去，压的财不旺、家不兴，家里人身体还容易出毛病；又商量着，找一家建筑公司建院墙，能节省很多工时费，大家一致同意，便开始从西往东盖了起来，东边那家天天守着西邻垒院墙，很关心他家的进度，拉着呱、说着笑话，不时地瞅一眼，看垒的直不直，别跑偏了线；盖的速度很快、很整齐、很规矩，盖好后，吸引了很多职工来观看，品头论足，羡慕不已，我的心里也窃窃地暗喜。

       一家一个小院盖好了，属于自己的小天地看着很是舒服、惬意，又和爱人开始张罗屋里装修问题。楼上楼下，一点点设计、规划，还真没少费了劲，选地板砖颜色、买刷墙涂料、置办家用电器、挑选家俱，忙的像陀螺一样转了一个多月，付出了不少精力和体力，但搬进新家的感觉还是很惬意、很兴奋，看哪都是高兴的、满意的，把疲劳甩的无影无踪。  

     一晃搬进新房两年多了，有明白的邻居提出房改问题，大家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了，关于房改的问题喋喋不休地谈论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致要求把房子通过房改方式落户到个人名下。工厂领导为此召开了座谈会，听取大家的意见后，很体谅地说“这事厂里已经考虑过了，可能再不房改就没机会了。可是我们的土地是国有的，一时半会不好解决，经过商量，最后确定大家每户先交五千五百元，基本差不多够房改的个人部分了，先做个记录留着，等有机会了就马上办理，钱的问题，多退少补。”这一等，等到了工厂破产也没等来房改房的房产证。    

     那时候，我和父亲是拿不出那么多钱的，工资少的让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敢相信，父亲便向我有点积蓄的妹妹家借了五千元、我拿五百元，相当我半年的工资，集齐了交到了厂工会办，分别给开了收据，注明是房改资金，两张收据也都交给了父母保管，母亲像保护珍贵文物一样，包了好几层塑料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子最底层，柜子又加了一把铁锁，藏的很是严实、很安全。  

    父母的老房屋通知快拆了，比我们房子晚拆了一年多。我和弟弟、妹妹就利用休息日，把父母的家搬过来了，我又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悠闲生活了，可母亲为这个家却超碎了心，啥都得管着，吃喝拉撒可不是容易管的事。    

    大概和父母在一起住了不到一年，我们农行的职工住房也盖好了。盖的面积比这大，环境比这好，听说房屋的质量能抗6级地震，工会和办公室抽调了四名员工全程监督，很细心、很认真、很辛苦，现在想起来，也会感慨几句感恩的话。房屋分配方案很简单，按进农行年限打分，依次排列，我摊到了四楼，都说“一楼脏、二楼乱、三楼四楼住高干”，很是高兴，就是感觉西户有点夕阳西晒。  

   一晃在农行住了20多年了。时间就像飞转似的，转一圈就把青春给转没了。  

   这几年，随着棚改政策的力度加大，让整个城市都沸腾起来了，新建的房屋蹭蹭的看着往上穿，纵横的道路几个月就开通了，旧房子拆的到处是残垣断壁，不知道哪天就把你家列入拆迁对象。大家见怪也不怪了，都寻思着提前找熟人打听一下，是不是快轮到自家被拆迁了，好提前租赁房屋。  

     拆迁热，让这几年房屋租赁费用迅猛增长，像发大水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政府每年给的拆迁费用已经不够支付租赁费用，自己还得添补好几千元，离学校近的房子更是一屋难求，价格高的离谱。  

   我的一位同事从中看出了商机，估摸着房子未来几年一定大涨，就提前花了28万元在郊区买了一个快300平方米的农家小院，不到几年，果真让他预测准了，院子拆迁遇上了有实力的开发商，是一家外省的上市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小区质量好、档次高，价格也不便宜，回迁赔了他三套100多平方米的住房，价值比他在农行工作一辈子存的钱都多，没想到快退休了，发了个大财，看来，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  

    到家后，母亲告诉我拆迁办人员说的政策，“十天内搬家的有1万元奖励”，问我咋办？我说“既然政府定了的事，早晚都得搬，不如早早搬了。”父母也同意了我的想法，说“明天你请一天假，让你弟弟也来，就搬到你弟弟那个刚买的房子去住，离你们都不远……”  

      到现在，当初承诺的奖励1万元也就给了一半，找拆迁办人员说理，他们说“因为你们十一家有二家一个星期内没有搬走，耽搁了拆迁时间，按规定，一分钱都不能补。”那口气，好像我们还得感谢他的恩惠似的，真是气死人不带眨一下眼睛的，当时也没人给我们说这些呀！后来才知道，邻居有两家因为后院盖了个小屋，拆迁办按违章建筑处理，没谈妥价格，和拆迁办叫上劲了，最后还是拆迁办妥协了，每家又包赔了3万元，仔细一想，还是羊毛出在了羊身上。    

    弟弟做生意多年了，攒了一些积蓄，知道父母家属院住的地方要拆迁，通过房产中介，买了个99平方米的7楼带电梯的二手房，南北通透，设施齐全，又有电梯、暖气，院子里环境也说的过去，挺适合老年人居住的。我们回家看父母时和弟弟商量过，真要拆迁，拆迁费就都给弟弟，不够的话，我和妹妹在凑一点，弟弟、弟妹不同意，说“不给一分钱也得让父母住呀，何况我也不差那几个钱。买这个房子，也算是一种投资。”弟弟、弟妹的一片孝心很是感动。  

     第二天，拆迁办就进户开始丈量，丈量用的“武器”很先进，应该是激光丈量，这头一照，打到那头，尺寸就出来了，没发弄虚作假，屋里的家电、厨房里设施等一一登记好，就让我们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掉的事项，看了一遍，差不多，又加了一个漏登记的墙上的油画，就把拆迁协议给签了。悬着好几年拆迁的心事解决了，一下子放松了很多，就等新房子快快盖好了。    

     家里的破家俱没要，弟弟买房时，那家家俱比我们家里的新多了，都留给了弟弟，也不用买家俱了，搬过来就能住。装了一车东西就把父母的家搬完了。老邻居们依依不舍的道了别，说着每年还得聚聚的话，挥舞着不愿放下手，算是结束了二十几年相处的邻里关系 ，不知道新房还能不能再分到一起？

     妻子听说家属院要拆迁的消息，是她比较要好的邻居姊妹妹告诉她的“听说家属院要拆迁了，这个房子应该是你分的吧？……”一句话，提醒了妻子，二三十年就没考虑过房子的归属这事，问我“你问问咱爸、咱妈，这个房子是不是有咱一半？……”我和妻子说“咱家都有二套房子了（年龄一大，家属院一套四楼不方便上下楼了、又买了一个带电梯的，方便看外孙。），就一个女儿，问啥。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就落下这一套房子在他们名下，咱在分一半，他们会不高兴的。父亲要强了一辈子，退了休做了一点小买卖，也没挣着钱，那个年代的人都是本分过来的，领着一家人苦过来就很不容易了，上哪去整几套房子分给子女？……”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工厂破产时，已经是副厂长了，觉得我说的有点道理，就不在提房子的事了；女儿家的房子买了好几套，都是高档小区的，生活过得很好、很幸福，我的外孙都很乖巧、懂事、活泼可爱，女儿也很有孝心，说“爸爸，别问我爷爷，咱又不差那几十平方的钱，都高高兴兴比啥都强。” 看来我的思想、传统让女儿也开窍了。    

    拆迁的房子盖的很快，几天就盖一层，父母没事就去工地旁边看看，问问路过的工人啥时候能盖好，很是关心，盼着早点搬进新房，毕竟父母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想法很多，嘴里又不说出来，不知道我们年龄大了是不是也这样？  

    在一次家庭聚会上，父亲很严肃地对我们说，“房子快盖好了，简单装修一下就行，我们年龄大了，不需要装的很好。我和你妈说了，这个房子将来分的时候，不偏不向，兄弟姊妹一样，平均分。我和你妈一辈子也没啥本事，又不是当地老户，就这一间小房子……”我听着，光想让父亲说一句“按理说，你哥哥应该分得多一点，当时分房就是按两家分的，并且盖门楼、装修啥的都是你哥和你嫂子出的钱。”可父亲始终没有说这句话。我和妻子一直到饭局结束也没提这事，“父母永远没有不是”这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是我和妻子说了一辈、永久不会改变的话题。  

    多少家庭因为拆迁争房产，闹的父母、兄弟姊妹矛盾重重，打的老死不相往来，跟仇人似的，想想真是不值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能带走什么？亲情永远是第一位的。

    后来，弟弟妹妹打电话说，“哥哥，咱爸愿意说啥就让他说吧，房子的事你和嫂子说，咋分我们都没意见。”我和他们说“我和你嫂子意见一样，就按咱爸说的，有你们这句话，咱爸说啥都不重要，只要他高兴就行，咱父母多活几年就是咱们儿孙的福……”    

     前几天，母亲又打来电话“拆迁办通知下周要去挑房子，你得和我们一起去选房。”父母大小事总愿意让我这个大儿子出面，我便爽快答应了。    

    搁下电话，我在想，父母辛苦地护佑了我们一辈子，年龄大了，我们该好好报答父母恩了，凡是多替他们想想、多替他们操操心，让他们过得快乐一点，长寿一点，我们做子女的生命才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