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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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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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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留于心海的那所院子

地窑天井中那棵核桃树,随着众人的号子声,被两股粗大的棕绳拖拽着拉出水面的时候,我想我一定欢呼了吧!我的堂弟也一定快乐地蹦了起来,对于幼小的我们来说这着实称得上一个壮举!

那时我们的老宅已经狼藉一片!那个曾经阻挡过忘带钥匙的我,阻挡过陌生人侵入的黑漆木门已经不在了,整个院子曝露于天下。面对着木门的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也已伐倒,它粗大的根须被尽数砍断,永远不会再生机盎然,更谈不上绿荫如盖了。本系于树身上的那只叫大黄的狗随着我们到了村中的新家,从此开始守卫起一个崭新的却也是陌生的院子。

所有从旧房子上拆下的木料、砖瓦,甚至缺角少棱曾用来砌墙的土坯,都已被转运到村中去建设新家!曾经为我们遮蔽风雨、防晒御寒的房子没有了屋顶,也没有了撑起屋顶的四壁,本涂抹于墙壁之上掺着麦秸的泥皮被剥落下来沿着地基摊散成一个个不规则的方框,与一些彻底不能再二次利用的小块土坯混合在一起,其后的某一日祖父以及他的孩子们一车车地将它们拉到地头,再其后的某一日又一锨锨地抛洒于田间,一锨锨地消除着我们与那所院子的所有记忆。

彻底搬离的时候,每一个人,包括在此出生年幼的我,我想也包括挥洒血汗建起院子的祖父以及我的父辈们都没想着去铭记这所曾经庇护过我们的院子吧?!新辟的庭院宽阔平整,新建的屋子窗明几净,怎能不让人向往?又有谁还会留恋过去?

曾经在那所院子里生根发芽以至开花结果的每一棵树,在最末的一季它们又是怎样地展现自己的生机?或许即将被伐倒的它们也吟唱过一首绝望的歌吧!那在此生存过的鸡、猪、羊们在被牵着离开这所院子的时候有没有回首将其留恋?那一页页从房顶顺着两条斜靠在檐前的木椽间哗哗滑落已成深灰色的小瓦,它们那一声声呼喊是否也在感叹着自己曾经的辉煌,虽然它们在新家又被送上高高的屋顶,整齐排列,又可以重新开始新的故事。

我想那时候我便开始忘却那所院子了吧!从此将它沉入心海不再想起,可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如此地怀念它,怀念那紧贴着地窑崖背建成的刀把形的院子。

儿时的我遗落了多少故事在那块土地上啊!

突然上升的地下水充斥了地窑的每个角落,一个个圆弧形的窑门在水中若隐若现。虽然曾经玩耍打闹于其中的地窑即将失去,可那时的我却并不怎么伤心。我只是奇怪着如此清澈的水中它怎么就没有鱼,伯父家南侧石灰窑里涌出的水中是有的,村外的那个土壕碧波荡漾之后也是有的。

那时的我注意力只放在了带给我童年快乐的鱼儿与核桃树被拉出水面的那种壮观场面之上,那时的我是没有离愁的,自然也不会有伤感。

我不会想到,在这棵树从那没有鱼儿的水中被拽出,砍枝斫根拉到新家之后,我们便从此与那老宅没了关系,从此便不再踏上那块土地,从此也就没有了机会去睹物感怀。

我的祖母在那儿故去。曾经让我倍感温馨而搬离之后却支离破碎,永远都看不到我与祖父母居住过的那间房屋的样子,有一日更是找不出它的具体位置。

那时还小,我甚至描述不出祖母的模样,多年之后我努力回想:那面南的厢房因为向着太阳,自然不会太暗,靠西一面土炕,冲着土炕一张窄窄的门板,那上面躺着我已然没有了呼吸的祖母,一张白纸覆在她的脸上,我看不到她的面容,更看不到她的眼睛,我知道那双眼睛曾经无数次疼爱地凝望过我。

我看不到我的祖母,正若我永远都不能再看到那所院子了,它与我被一层莫名的东西相隔,仿若那张纸一样,虽轻,我却没有能力将它掀起。

我们离开了那所院子,留下了已故祖母的魂灵,她留恋着那儿,她坚守着那儿,或许在某些醒来即忘的梦里也曾托梦给我们这些健忘的出走者:想起了她,就一定要想起那所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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