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方是白茫茫一片,我方才所经过的路上也是白茫茫一片,我的身下同样,除了那刚刚滴落以及一路奔跑不断洒于这白雪之上,又随之被落雪所覆盖的朵朵红梅——那是我伤口所渗出的滴滴鲜血。我踏过的每一个脚窝也像这些梅花一样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我想我该安全了吧?当然我的孩子们在我将猎人引得愈发远时他们更谈不上危险。
连续落了几日的雪,纷纷扬扬,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样子。我也知道今晨并不适合出门,况且我与我的兄弟们也已为孩子们准备了食物,不必离开温暖的家在这寒冷的雪地里奔走。
我还是太爱他们了,同为父亲的兄弟们也太爱他们的孩子了,于是我们最终还是相约同行,仅仅只是想为他们找点更可口、更新鲜的食物,这些幼小的生命是我们的挚爱,同时也是整个家族的希望!
森林静得可怕,没有风,风或许是累了,不知去了何处解那一夜奔忙的乏困。那本有的鸟鸣、兽吼、潺潺的泉声均已销声匿迹。除了永远无语且与世无争的树木之外,游走于这冬日世界之中的也许就只有我们,孤独却也执着。没有人类和我们争抢,这本该就是享受家的温暖与温馨的时候。面对白茫茫的世界,我还是预感到可能会一无所获,真想长吼一声以解我心中的失望,却又怕自己这冒然的一吼而惊动了什么。
枪声响起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瞬的茫然,我怎么都想不到在如此清冷,一切生命均已藏匿,或者干脆沉睡于大雪之中很难寻觅的时候,依然还会有人和我们一样在雪中寻找着猎物。
子弹穿透肌肤时倏然而至的疼痛令我从茫然中惊醒,我不知道我的兄弟们都逃往了何处,当然四面八方哪儿都可以,唯独那个冠名以“家”的地方是看都不能看的,这是每次出门时我们的约定。
我避开了家的方向努力地奔跑着,我听到了耳边子弹的呼啸,同时我的耳朵也充斥着持枪人的叫嚣,他一声声气急败坏的怒骂在冷冽的空气中肆意地激荡。我只有不停地奔跑,愈来愈远离了我们的家。
我急促的呼吸渐渐地淹没了所有声音,身后可怖的叫嚣、令我胆颤的枪声好像也听不到了。
我累了,我早已累了,在踏上这一处坟起的土包之前早已累了。我索性住了脚,艰难地拧过身,看着身后那一片白,那儿有我的家,虽然被树挡着,被雪隔开着;那儿有我的孩子,他们在温暖的家里,此时有没吵吵着找我?当然他们还小,那小小的脑袋也许转瞬就会忘了一切,但我想总会装着一个疼爱他们的父亲吧!
我摆了摆头,甩落扑上头顶的雪花。枪伤又开始在我的身上做十二分地肆虐,我感觉到腿的颤栗,我想躺着或者趴着都应该稍微舒服一些,可是若如此又怎么能够抒尽我对家的留恋,对孩子的想念。
我执拗地凝望着远方,我想从那恼人的白中找出一丝家与孩子的迹象,我怎能错过任何一丝看到他们的机会。
我想再等一会,若还有力气,也就可以回家了,虽然没有收获,但是团圆的惊喜与亲情会冲淡一切。
枪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头顶一根树枝恰恰不堪重负,极不情愿地弯下腰甩脱掉覆于其上的积雪而后又匆匆地弹起,带出了一片雪雾,这雪雾在腾起的时候我的身体再次被一颗卑鄙的子弹射中。曾经有力的四肢似乎彻底承载不起我的躯体了,我努力地想使自己站得直一些,我不想被对手耻笑,我怕那持枪人将我奋力一挣的坚强误认成懦弱。
我的目光在那一片没有边界的白中搜寻,于是看到了他,看到了那稳稳托在手中长长的猎枪,那枪口仿佛还在冒着淡蓝色的烟气,袅袅向上飘升。
我看见猎人脸上那一道伤疤因为落雪的寒而更加鲜红,那是我曾经的杰作,我记得。我忽然对那伤疤有了一丝莫名的遗憾,或许我还能做得更好,那么他还会有勇气再来与我对峙么?
依稀中仿佛听到他嘴中轻声的嘟囔,这嘟囔自然是快意的。他快意的嘟囔声极低却又似乎刻意地想让我听到,于是我便真的听到了我的名字——狼,但我是不屑听他的嘟囔的。
我在他的嘟囔声中倒下,嘴角划过一丝嘲讽的笑于他,我懒得理他。我的目光再一次试图捕捉远方,那一眼望不透的白之中,那儿有我的家,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