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不是很深,路面也不甚宽阔,称不上繁华,却也不算冷寂。巷口往南,纵跨主街与另一等宽的巷子相对,二者的名字原本相同,后者却要繁华得多,也热闹得多。这来自各个不同方向聚起这一片热闹的人他们玩累了,逛饿了,总得有个休息之所,有个用餐之处,而我们最先所说的巷子,南口它便聚了十数家各色小吃。
南口小吃,一直向北,出北口却又是一条两边建楼让人倍感压抑的步行街,好在也不怎么长,再出来便是东西走向被小城人称之为“老街道”的老街了,能让这条历史上曾经喧哗热闹的一条街依旧沸腾着的当是留恋于此的两所学校,以及因之而生的文具、托管、饮食等等行业。虽然老街向南北两面枝生出大大小小的许多巷子,四通八达,但总有一些人(确切地说还相当多)往南要穿步行街而过,进巷子,出巷子,而后分流于主街的东西,或向南进入繁华之处,这也是这条巷子人来人往不冷寂的一个主要原因。
居于巷中的人们可都是些老住户,祖上留下的产业,或三间,或两间,院子均特别的深。随着县城的不断发展,外来人口迅速增加,而这突然增加的他们总得有个地儿住,各个院落的主人便倾力建房,或两层,或三层。临街的铺面赁给小商小贩做做小生意,而院中一溜几层十数二十几间屋子便租于那些打工者、求学者等等因各种原因不得不暂留小城的人们,价格不菲。
门面房一砖到顶,贴了瓷片,光鲜洁净;水泥路面也甚是平坦。夏季虽然热得出奇,却也阻不了匆忙奔走的行人,挡不住太阳西斜之时搬张小凳围成一圈玩花牌的老头老太太。
而挡得了日头不必非得等夕阳西下才可站街边聊天的首选地儿便是巷子北头的古槐树下。满打满算铺面依然不能过百的小巷子,不是正街,市政管束要松弛许多,到了夏日大多店铺之外自然要撑起一把遮阳伞,有怕麻烦的,想一劳永逸的,借着光滑的墙壁定制了防晒棚。虽然减轻了些烈日曝晒,但与绿荫如盖的槐树之下相比,自然要逊色许多,况且眼瞅着满眼绿意心境本就可增添些许凉意。
古槐说其“古”,我却也说不清它到底“古”到什么时候。不过我想,几十年应该是称不上“古”的,那么它当有上百年,或几百年树龄了。
不知何年何月这古槐已被虔诚的善男信女们奉为神灵了,每年总有那么几日集会焚香,诵经祈福。虽称不上人山人海,却也少长咸集,特别的热闹。
古槐根部四周卧砖砌起两尺多高的一圈围栏,方方正正,也贴了瓷片,也是光鲜洁净,有人走累了亦可坐在那一圈围栏所顶起的平台之上休息一会儿。围栏四面均嵌着涂了黑漆的条石,刻着诵功德、保平安之类的吉祥话。
被奉为神灵的古槐,树身粗壮,向南的一面仿若受不了树皮的约束,挣脱了出来,露出分明已有些腐朽的树干,上面坑坑洼洼,有几处竟深陷进去,使人为之心生担忧。在这向南失了树皮保护的主干顶端不知何时已断为一个平面,想是曾经是有那么一个巨枝它是向南张开的,不知何故却断裂而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在槐树生长的这百十年亦或几百年中自然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或者风雨,或者雷电,又或者……那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我不想妄加猜测。
东西两面却伸出两根粗壮异常的枝干来,若张开的手臂,仰天向上举起,似乎在向上天倾诉着什么,或者是在转述着善男信女的心愿吧!两根枝干伸出便各自又分为两个、三个小一点的枝干,而后再分出或大或小的枝条来,说其小却也有手臂粗细。古槐虽然貌似老态龙钟,不过却依然枝叶繁茂。沐浴着阳光的照耀,吸收着土壤里的养分,发出一个巨大的树冠,遮蔽了面对面六至八间铺面的顶空。这几家自然不必去撑什么遮阳伞或者做什么防晒棚,省事了许多。夏日树荫之下凉爽,也容易留客,对于这几家商户来说也是一处风水宝地。
至于古槐何时生根于此,我想我是打听不出来的,况且也不一定有人知道,也便不去自寻烦恼。而今枝叶繁茂如盖的古槐自然曾经有过年轻的时候,百年以前或几百年以前它也是挺立着娇弱的身躯撑开一树柔嫩的枝条,挂满绿莹莹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
那么在许多年之前是谁刻意地栽植了它,亦或风儿无意间地作为?又或哪只鸟儿衔来的种子不慎遗落于此?于是生根发芽,于是伸枝展叶,于是便要用一生来见证生活于其身旁的“人人”以及因他们而生的“事事”!看着他们一代又一代地繁衍更替,听着他们的喜怒哀乐,默默地在年轮里记载着他们的故事。这漫长的上百,几百年间,闪电自然是有的,打雷也是有的,暴雨倾盆而下当然也不例外,那风中摇曳的叶子,那叶子相撞的拍击声,也一定诉说了它年幼时的恐惧,盛年时的稳重,而至如今的坦然吧!
古槐是在的,生长于此已是许多年,可是许多年前这条巷子是否存在?是否也是如今这般近百户相对而居?没有今日的一砖到顶的房屋我是知道的,没有今日的平坦水泥路我也是知道的,但只要有巷子,有着众多的人们群居于此,那么便会被温馨充盈着,被欢歌笑语包围着。在古槐绿意盎然的时候,那时当然还没有如此大的树冠,但终归是一块蔽荫之所,纳凉之处。
若是逢夏自然会聚来一些人,也像我现在顶着烈日从古槐下经过所看到的景象一样吧?!那么当年的人们他们在树下做什么呢?端着一碗娇妻所烹简单虽称不上丰盛却依然可口的饭食,嫌家中闷热踱步出来,正逢着对门的或者隔墙住着的,或者相隔几家却依然能够融洽相处的乡邻也若自己般端出一碗饭来,遂相视一笑,而后蹲于槐根旁边聊边吃么?
或是有一丝微风吹过,饱受“热”的困扰的人们敏感了许多,那一丝儿凉意怎可错过,顷刻便发现了它的存在,呼朋引伴聚于槐树旁,找一枚石子,随意在地上画出一个棋盘来,石子、草棍儿做了棋子,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厮杀。自然围观者总会有那么几位,呐喊助威的总会有那么几位,忍不住要动手指点的也有那么几位,一定也热闹非常。
妇女们却要文静许多,或者有了闲暇也三五一堆来享受这一片阴凉,地上摆着针线笸箩,手里忙碌着总也做不完的鞋子,一边扯着东家长西家短,偶尔轻声细语,偶尔却也若孩儿他爸那样无所顾忌地笑几声。
若是四五月间古槐自然要丰盛得多,丰盛?对,丰盛!那是因为那一树雪白的却在根部点缀着淡淡绿意,若玉似翠的槐花,一嘟噜,一嘟噜从树冠的各个角落显摆似的垂下来,虽然不出声,当然也不用喊,也不必敲着锣儿巷头巷尾地宣传,便已招来了一巷子人们的关注。首当其冲的还是孩子们,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拿出各自压箱底的绝招,一点点地将槐花采下来,父母再将它们用清水洗了,拌上面粉,上笼蒸熟,而后香甜可口的一顿美食便在孩子的欢呼声中端上饭桌。有实在招架不住馋虫困扰的从嫩枝上捋下槐花,直接塞入了口中,小时候的我也就是这种样子。
入了秋季自然要挂出一串串槐子来,依然绿,一串串倒垂下来,在轻风中荡着。依然是那些淘气的孩子,他们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忍不住要摸一下,便就又是雀跃着,又是爬树,完了自然又免不了被大人一通责骂,小时候的我也是这个样子。
那个年代的街它虽然不是水泥路,但我想也一定平坦,碌碡碾过,或许在泥土中还拌上了白灰,这便固实、耐压。临街的房子我想也可能要低矮一些。草房敷顶?我想应该有!也可能铺着那种拱着背半圆的小瓦,或许也有那么一两家家境富裕的建起一座两层的木楼来。各家各户的大门外一定会有那么一两棵树,即使再短的一条巷子在它漫长的历史中也不可能只有巷口的那棵古槐,那么也可能会有其他树种,或杨树,或桐树,期待它长大成才;或核桃,或柿树,等着秋季那一笸箩沉甸甸的收获。
除这棵古槐之外或许也会有另外与之相同的槐树吧,不管几棵,我想当初种植它们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想着将之培育成一棵神树,或者将一瓢清水浇入那新填的土坑期待种子发芽的时候在心中默念一声我所种的是一棵神树呢!众多的摇曳着叶子的树,那其实仅仅只是一汪绿,一汪撼动着人们心神的绿,绿它是希望的象征啊!
我不知道具体的发展为商业街是起于何时,何时开始聚起了这众多的本不在此居住的人们,却因要添置某种家用而踏入这条巷子,从而给它带来了喧哗与繁荣。巷子从南至北开着各种生意:小吃、铁器、菜种、旱烟叶……有卖石头镜的小摊,有倒腾小玩意的小贩等等,所有在装修精致的主街商铺很难找到的东西都可能陈列在巷子中某个铺面的货架上,在耐心地等待着需要它们的人们。
即使作为商业街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我想这条巷子它却应该早就存在!老街的紧北面便是小城曾经的古城墙,而它距巷子又是那么的近。
那么古槐或许从出生便就长在这早已存在的巷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