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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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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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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庄稼枯了

 

   父亲是个“铁人”,是一个永远与土地亲不够的老农民,整天就两件大事:第一,就是赶赶山集,卖卖他的小百货;第二,就是在东南西北坡里耕耘,像呵护孩子般打理着他的四季作物。每次回家,只要父亲不在家,不用问,就是上坡了,不是在金牛山下,就是去了山楂园,反正就是离不开他的几块心爱的土地。东南西北坡,他天天转,天天拾掇,把地里的庄稼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吃的蔬菜瓜果,那黄灿灿的地瓜,白白的花生,红红的小豆,黑黑的芝麻,绿油油的大葱,哪一样不是出自父亲那勤劳的双手,正如父亲所说,“自家种的纯绿色,吃的放心”……

   谁也没想到一辈子没打过针的铁人父亲,竟然被病魔逼进了医院。犹记得今年暑假的一天,母亲突然打电话说,父亲的右腿有点不听使唤,他们已经到了大舅所工作的中医院。当我们急匆匆赶到时,大舅已经把父亲“安顿”好了。在病床上的父亲,脸色干黄。我们特意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暗示父亲没有事,可是,我分明看到父亲的眼里一直有泪滴……母亲也悄悄告诉我,自从来到医院,父亲就流泪了……我怎么不知道,心小的比针细的父亲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他害怕自己不能种他的“一亩三分地”了,害怕不能给我们无偿提供纯绿色的庄稼和蔬菜瓜果,他害怕自己以后走不了路拖累我们,害怕身体不好见不到我们了……好在那次脑梗比较轻,送院及时。几天后,父亲就能下地走路了。一能走路,父亲就再也待不住了,硬是缠着大舅帮忙办出院。试想一个整天不停歇的铁人,突然被困在医院里,那是多么难熬……我清晰地记得,当大舅来告诉我们可以出院时,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我亲眼看到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小跑了起来……

   出院后,父亲戒了烟,开始改变他的不良饮食习惯。他最大的病因,就是爱吃咸菜、爱喝酒,才让高血压缠上了他。我也深知他的脑梗是除不了根的,一定平时多注意。我们嘱咐他干活不要太劳累,少种庄稼多种树,他还是坚持精心照料他的庄稼。

   农历十月十九,是父亲的生日,本来是个幸福的日子,老天却开了个大玩笑,那天一早,母亲在弄水饺馅,父亲的右腿突然失去知觉,一点也动不了了,开头还说话,继而情绪焦躁,两眼紧闭,怎么喊叫也不应。我们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父亲抬上车,直奔市医院。

   到了半路,父亲睁开了眼,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得了,只是右腿的动弹不得,折磨得痛苦不堪。

  在亲友们的帮助下,父亲顺利住了院,做了检查。我们也知道父亲这次病情严重,多发性脑梗加上颈内动脉重度狭窄,导致他右腿无力、无法动弹。父亲这次心情非常不好,不但生日没过成,还要在医院里煎熬,度日如年……他觉得自己今后站不起来了,不会走路了,回不了家了,种不了地了……他要求不高,他说哪怕今后能瘸着腿走几步也好。刚住院的前三天,父亲几乎不吃不喝,神情恍然,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他只会叹气,哀叹自己完了,自己不能照顾自己了,只会麻烦人了……当时,他的大解、小解,自己下不了床,要么两三个人背着或抬着去,要么在床上,他要面子,一时适应不了这尴尬境地,他怕大、小解麻烦我们,就少吃少喝……哎,我可怜的铁人父亲啊,你辛劳养女一辈子,我们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

  每天护士来给父亲输液打针,他都会紧张不安,他晕针,所以怕打针,无论我怎么劝说,每次父亲都紧张得脸色发黄……哎,我的铁人老爸啊,你寒冬腊月里,骑着大金鹿爬那么陡的坡,去深山里贩卖笤帚给我们挣学费你不怕;你在地里干活伤了胳膊,骨折了那么肿疼你也不怕;你去进货时急于赶车摔了跟头,伤了手流了血,你也不怕,你却怕进这医院,怕这小小的输液针……

   看到父亲不配合治疗,我焦灼不安,除了上课,每天都往医院跑,一直在他身边不厌其烦地开导他。亲友们也一波波地来医院探望,轮番地加油鼓劲。

   众人拾柴火焰高,父亲的心情开始有好转,开始好好吃饭、喝水,并开始艰难地下床锻炼。我又一遍遍地鼓励父亲要克服恐惧开始针灸,他终于同意了。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父亲已经能拄着拐杖拖拉着右脚一步步挪移着上厕所了,他好像看到了希望,激动不已,喃喃地说:“我还行,我还能学会走路,还能种地……”我流着泪笑了……一直熬到第十天,父亲再也待不住了,我们决心出院回家,保守治疗,慢慢康复,慢慢锻炼……

   回到家里,父亲又开始叹息了,因为我家门槛太高了,他上来下去都是难上加难。到家的那一刻,我们本来想背他进屋门,可是他坚决不同意。他要我们扶着他,自己拄着拐杖,拖拉着右腿,一点一点地挪上了门槛。父亲的活动场所从开阔的东南西北坡,变成了屋里、前厦那总共一二十平方的空间。实在憋闷得不行了,他就央求母亲,扶着他下门槛,来到院里,盯着院里的花花草草出神。我发现,父亲只要到了院子里,就不愿意再上来,他一会在花草边驻足,一会在菜园前发呆,一会在狗窝旁静默……他什么也想干,但是许许多多的活他是真的干不了了。以前,倒倒废水啦、扔扔垃圾啦,都是父亲上坡时捎带解决。如今,父亲已经出不了门了,地里的庄稼,再也不会那么井井有条了;没有了父亲的精心照料,他的庄稼地风景已不再……

  忆往昔,每个双休回老家,父亲总是高兴地跑着去东坡里拔萝卜,西坡里拔葱,南坡里拔白菜……恨不得把他种的好东西,一股脑儿塞进我们的后备箱。可是,如今呢,父亲跑不动了,谁去给我们张罗呢!?我也清晰地意识到,父亲的庄稼如今真的枯了!

  漫漫寒夜冷,姗姗东风迟,祈求上天让我的铁人父亲重新“站”起来,父亲的庄稼再次绿色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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