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再过半月就要过年了。元旦过后，天气一路晴朗温暖，简直跳过冬天直奔春天的节奏。

早上的太阳很快升上来，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老翟在床上慢慢侧过身，然后用一只胳膊撑住床边，他两手扶着床边一点点坐起来。

上个月初老翟阳了，先是发两次高烧，第三天低烧畏寒，整个人头重脚轻，走路没有力气，感觉眩晕。

阳过后，老翟发现这病不像感冒，来如风去似抽丝。看似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但是身体活动起来后，总觉得整个人和从前大不相同。

以前在家里，他都能闻到楼道间飘来的各种烟火味，甚至他都能猜道楼下在炒青椒肉丝菜，对门在熬红枣炖银耳。如今只有在喝蜂蜜水时才感觉到甜的味道。

除了嗅觉弱化了，老翟还发现三件不能做的事：不能咳嗽，不能大笑，不能打喷嚏。

只要做这三件事任何一件事，浑身骨架便像要散架一样令他感到疼痛和恐惧。

可是喉咙里一直发痒，他好想咳一咳，把喉咙里的痰吐出来，只有这样才能缓解炎症。老翟无奈，只能轻轻地咳，一点点把痰引出来。

老翟爱刷抖音，看到有趣的视频忍不住哈哈大笑，如今想笑的时候，要两手扶住上身，咧开嘴，眉眼向上，万万不敢发出声音惊醒五脏六腑。

有好几次，屋内外温差让老翟差点忍不住要打出一个喷嚏，一想到四肢散痛的后果，老翟直接将鼻子捂紧，断了打喷嚏的后路。

即便如此小心翼翼，打喷嚏的事还是避免不了。有天早上，老翟刷牙洗脸后，一个喷嚏直接飞出，不容他防备。他顿时感到四肢颤抖不已，如临大敌。老翟感觉身体一堆骨头在打架一般，他赶紧双手抱住上身，慢慢坐下来，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老翟感觉自己真的老了，他习惯了慢生活。每天慢起床，每天走路一小步一小步，每天做事也慢手慢脚。

腊月二十三了，小年夜了！老翟看看手机，感觉自己一天天在数着过日子。他起床后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照耀进来，晒到床上。

阳光真好，老翟感觉很暖和，他的眼睛停在玻璃上了。玻璃已经很久没有擦了，阳光一照，灰蒙蒙的玻璃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灰蒙蒙的玻璃让老翟一直念念不忘，他总在想怎么才能把家里的玻璃都擦干净。三个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阳台都有玻璃。他曾试图一个星期擦一扇玻璃，以此减轻劳动量。但是擦过一次玻璃后他就放弃了。如今虚弱的身体更不想自己动手。

老翟坐在窗前看着玻璃发呆。

叮咚！叮咚！有人在按门铃。老翟站起来去开门，门口是一位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被风吹过的脸颊泛红，体态结实，穿着轻便淡粉色羽绒服，背着一个长方形的背包，手里拿着折叠拖把。

“您好！我是兔八哥家政阿姨，我姓徐，为您预约的大扫除服务。”徐阿姨说完，进了屋，放下背包，从包里拿出一次性鞋套穿在脚上，再一次麻利地从包里拿出毛巾，清洁剂，扫把和脸盆。

她的包里像是聚宝盆一样，不断地掏出各种清洁神器。

徐阿姨也不多说话，准备好后她走到窗户处，从擦玻璃开始。

老翟想，自己没有请家政上门服务，会不会是远在国外的女儿在网上找的家政公司安排的服务。这样一想就没错了。

徐阿姨做事麻利，两个小时将所有玻璃擦得明亮，视若无物。纱窗也都洗得干净，窗户边边角角都也不放过擦到。

接下来是整理杂物，散落的书籍和报纸都收拾好，叠放整齐地放在书柜里，桌椅和厨房清扫、保洁。

老翟看着原来乱糟糟的家一点点干净和整洁了，他心里也像被人清扫了一样感到舒服。

老翟退体前在单位当领导，对自己独生女儿是全方位地教育和抚养。女儿读书也没有让他失望，一路考上名校，考上研究生，公费留学。

亲朋好友都很羡慕老翟有个优秀的女儿，时常拿他的女儿教育自己的孩子，“你看看翟科的女儿，妥妥的学霸，不服不行。”

听到这些谈论，老翟谦虚地摆摆手，做了不值一提的表情。心里却如饮香茶般服帖。

自从女儿拿到绿卡后就一直定居在国外，几乎没有回来过。在电话和视频联系时，他知道女儿在国外上学，租房子，找工作，一个女孩在遥远的国家生活有多不容易。

慢慢地，几年过去了，十几年过去了，女儿还是很少回来。听说谈了朋友，是洋老外，但迟迟没有结婚，这让老翟一颗期待的心一天天凉掉，不结婚，不生孩子，不回国养老送终变成了贴在女儿身上的标签，让老翟从孤寂到心生怨气。

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前世的小情人，全都是骗人的！他常常鄙视这两句话。

徐阿姨一刻不停地清理清扫房间，她的外套早已脱掉，只穿件毛衣麻利在房间里穿梭。过了中午，她嘘了一口气，总算完工。

“大叔，您家的保洁都已做完，您看看行吗？”徐阿姨微笑地问老翟。

“可以，可以，你辛苦了！”老翟满意地点点头。

“快过年了，家里打扫干净了，过年了看着也舒服！” 徐阿姨说着，将所有保洁用具陆续收到背包里。

“那个，小徐，都过了中午，要不在家里吃完中饭再回去吧，我给你下面条去！”老翟看着徐阿姨额头上的汗，他有些过意不去，想挽留她吃中饭。

“不用，不用，我今天安排了三家，还有两家要赶着去做完。现在快过年了，很多人家都约了上门服务，这不，还有几家还在排队等着。”徐阿姨拿出手机给老翟看手机微信记录，果然都是她的老顾客预约记录。

老翟也加了徐阿姨微信，他想下次可以自己联系徐阿姨上门服务了。

“大叔，下次您需要做保洁可直接发微信给我。”徐阿姨说完离开老翟家，她将干净的房屋照片发出去后，很快一笔服务费转过来了，徐阿姨笑着收下来赶赴第二家。

下午四点的时候，门铃声响起。老翟开门一看，门口站着四五个年轻人，手里拎着大小礼物。

“翟科，我们来看望你。”男男女女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是小李、小刘、小孟，还有大小赵你们呀，欢迎！欢迎！”老翟认出了是自己一个科室的下属同事。

“可以，可以，果然干净整洁！”几个人穿了鞋套后进来，环视四周，称赞不已。

“你们来巧了，今天请的家政刚刚做完大扫扫，房间看着干净些。”老翟开心地说道。

几个人相视一笑，“翟科，今天是小年夜，我们是过来和您一起吃饺子。”

“太好了！冰箱里有饺子，我还担心吃不完呢。”

“翟科，您坐着，我们去煮，你们就负责吃！”小李和小孟是一对小情侣，站走来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他们端上几盘煮好的饺子，调料拌好，分好碗筷和饮料杯，一群人开动起来。

临走时，几个人纷纷和老翟道别，彼此祝福新年快乐。

在路上，小孟说：“听说老翟的女儿找了一个洋老外，到现在也没有结婚，老翟这年纪早就该抱外孙了。”

“是啊，生了女儿不在身边又有什么用？”

“也许我们认为他人过得孤单，人家却乐在其中，每个人的生活，不好去评判对错。”小李幽幽地说。

“嘻嘻，老翟肯定不知道是我们给他找的家政服务，说好的，服务费一起平摊的，每人一百块转给我。”小刘手一伸，拦住大家。

“刚刚我们俩煮的饺子，服务费拿来！”小李把小刘的手掌打掉，几个人笑着闹着走远了。

晚上八点，老翟的手机声响了，是和女儿通话的时间到了。

“爸，现在疫情期间，飞机票不好买，来回都要做核酸，还要隔离。过年我不回来，钱给你汇过去了，你自己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啊！”

“没事，你在那边自己照顾自己，外出戴好口罩，不要感冒了。”老翟安慰女儿。

“对了，你今天请的家政徐阿姨将家里打扫得很干净，我加了她微信，以后不用你约了，我自己可以联系她来搞卫生。”快结束的时候，老翟又叮嘱女儿。

“什么家政？徐阿姨？爸，你在说什么？现在外面骗子很多，你要小心，不要轻易让陌生人到咱家来。”女儿在电话里一连串地问道‥…

老翟脑袋嗡嗡作响，不是女儿，不是女儿，他喃喃道。

“爸，爸，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电话里传来女儿的声音，老翟放下手机，走到窗户前，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烟花绽放，响亮的声音伴随着五彩缤纷的花瓣在天空中绽放，夜空中耀眼夺目。

新年快乐！他心里默默说，像是对女儿说，又像是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