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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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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德胜桥

散文/原创

武昌得胜桥

文/康书秀

800米的小巷不长,经历了近700年的苍桑风雨。五六米的街道不宽,写下了普通百姓的市井生活。一二层的房子不高,承载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记忆。

粉墙黛瓦,木门石框。庭院天井,甬道厢房。忙碌与悠闲相顾,市井与现代共融。

它,就是武昌城北的得胜桥——一条原汁原味的明清老街。

这条北起中山路积玉桥,南接粮道街的小巷,好似人体骨架、米字的中心,把昙华林、戈甲营、火炬路、侯补街联为一体。在过去,它还是人们去北城门的唯一通道。

1

从积玉桥进入小巷,卖菜卖鱼卖水果的,把店铺档口挤得满满当当。

一阵地道的老武汉吆喝声从不远处传来:“螃亥螃亥(螃蟹),8块钱一只,12块钱两只,便宜卖了!”有位大妈循声走了过去,麻利地挑选了十只。店老板收了钱,又从水槽中捞起一只,说道:“送您昂(送您)一只,齐滴好(吃的好)再来。”大妈满心欢喜,拎着螃蟹走了。

卖鱼的档口,同样有不少人驻足。摊主创意性地把一片片白色泡沫,写上鱼的品名和价格,直接丢进一个个装鱼的容器里。这些标价的泡沫,被游动的鱼儿碰撞着摇荡着。如果你要看鱼价,眼神就会随着泡沫的移动来回移动,免不了看看欢快的鱼儿,购买欲便会在瞬间被激发。不得不说,得胜桥的老板,卖鱼都能卖出不一样的高度。

左边,一家店铺门楣上明明挂着“床上用品专卖”的招牌,但店里却摆满了蔬菜,而且卖得红红火火。这种情况,如果换一个地方,一定会被说成挂羊头卖狗肉,但在得胜桥不会。市民首先看重的,是老板实际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做得实不实在。常来得胜桥逛街买菜的人,对开店的老板都很熟悉,凭着对得胜桥的感情,对老板们也像对朋友那样信任,并不会为了那块名不符实的招牌去纠结。得胜桥的人,是包容的。

2

卖古玩的临时摊主,一定是看中了得胜桥的热闹,把“玛瑙翡翠”,“古钱古砚”摆了一地。不知是为了迎得买家的信任,还是为了追求一种古玩与容貌的和谐统一,这位看起来只有40多岁的中年男子,蓄着与年龄和潮流并不算协调的半长胡子,就像一个半大的小男孩,穿了一件色泽老气又大一号的正式上装,凭添了几分老成和滑稽。他的摊前,一名中年妇女正拿着一条“翡翠”项链问长问短。

得胜桥6号,是一家经营了十几年的旧书店,大约50平米左右的面积,有旧书一万多册。门外的招牌已经模糊不清,也没见店外有啥营销广告,凭着德胜桥的老字号,旧书不愁销售。

我随手淘了一本散文集,一问价格,五折。对于旧书而言,虽然觉得并不算便宜,但冲着来一趟得胜桥,还是果断入手。得胜桥,是热爱文化的。

小巷内,也有店主颇具生活情调。一边经营小店,一边种花养草。与我们通常在阳台、屋顶和地面养花不同,主人把用过的油壶、空瓶,下面凿眼,侧面挖洞,种满花花草草,挂在斑驳的墙壁上,让人不觉眼前一亮,心生欢喜:生活得惬不惬意,主要看心情心态。只要充满热情,无论什么样的环境,都能把日子妆点得五彩缤纷,与种植条件并没有太大关系。得胜桥的人,是热爱生活的。

3

夜暮降临,华灯初放。德胜桥北头嘈杂一天的菜市终于安静下来,只有一个老婆婆把两篮青菜摆在路边地上,寂寞孤单,与白天的喧嚣宛如两个世界。

巷口南段的店铺,此时亮起灯盏,与菜市达成“你刚唱罢我登场”的默契。

烧烤店整个白天都是慢条斯理。此时,店员们披挂上阵,麻利地支起架子,摆开桌椅,各种烤串食材堆了一盘又一盘。不一会,小店内已是人满为患。年轻的帅哥美女撸着串,喝着啤酒饮料,把一天工作的压力和不快丢在了小巷。那一张张粲然的笑脸,映照在临街玻璃窗上,反射在月色之中,为小巷凭添了几分美好与快乐。

理发店门前的灯柱上,霓虹灯闪烁转动。洗头的、吹剪的、做头发的,门庭若市。二十多年的老店,理发师换了一茬又一茬。今晚,年轻的理发师,或娴熟利落地为小伙子剪着发,或精心细仔地给爱美的女孩做造型,与时尚街区并无差别。当一个个帅哥美女从店内走出时,脸上已是绽放着美丽与自信。

得胜桥,虽已陈旧,但却装扮着美好。

抬头远望,黄鹤楼犹如天仙楼阁,通身流光溢彩,如影如幻,映照在小巷两边的房屋上,陈旧的黛瓦和斑驳的墙壁变得柔和起来,连同这里的人和走过的岁月。名楼古巷,相向凝望,默祝安好。

一叶如眉的月儿挂在屋顶上,清辉洒在了巷内。三三两两行走在小巷的人,剪影一般,身形曼妙。这样的时光,月月,年年,代代无穷已,如约而至,从不缺席。

时光不老,楼与巷、人与月的故事就会延续。

4

得胜桥,不只是市井,更有着辉煌灿烂。这里的148号,是国民党爱国将领、著名抗日英雄刘家麒的故居。这座具有江夏民居风格的清代宅院,经过世纪风霜,大门表面已是凹痕斑斑,但纵横的门钉及门框,一如将军那钢铁般的意志,仍然无比坚定地忠于职守,决无退缩。

将军的童年,是喝着得胜桥的水、踩在得胜桥的青石板上,一步步从门口的昙华林私塾、粮道街勺庭中学走了出去,成为了学识与理想兼备的翩翩少年。

当辛亥革命的烈火在武昌燃起时,17岁的少年热血沸腾,先后考入湖北陆军小学,陆军第二预备学校,再被保送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深造,成为一名职业军人。从排长、参谋长、旅长到团长。

历经沙场的将军,以其出色的军事才能和作战勇猛,被选入陆军大学深造。1937年7月7日,日本发动了的七七事变。将军憋足一口气,提前结束学业,请缨上阵,受命国民党第54师少将师长之职,紧随第九军军长郝梦龄,率部开赴抗日前线。

出征前,部队路过武汉,将军过家门而不入,在门口吻别一双儿女,辞别二位夫人,毅然转身,走出得胜桥。

这一走,竟是诀别。

1937年10月,在震惊中外的忻口战役中,刘将军率部正面迎敌,以悬殊于日寇的落后装备和兵力,镇定指挥,用血肉之躯阻挡敌军无数次疯狂进攻,直至壮烈牺牲,年仅43岁。

在将军灵柩被运回故土的那一天,武汉素车白马,市民垂泪恭迎,全市下半旗向英灵致哀。天地蒙雾,雨滴潸然,哀天动地,“凄风苦雨悼忠魂!”当年的《大公报》在社论中这样写道:“刘家麒将军永远不死了,一切殉国战士永远不死了。”国民政府追赠刘家麒为陆军中将。至今,汉口租界的刘家麒路,仍留存在武汉人的记忆中。

刘家麒将军是抗战期间牺牲的武汉籍最高将领,是中华民族和武汉人的骄傲,更是得胜桥人的骄傲!

中国共产党对刘家麒将军也给予了高度评价,毛泽东主席曾说:“我们真诚地追悼这些死者,从郝梦龄、刘家麒……到每一个战士,无不给予中国人以崇高伟大的模范。”

将军把一腔热血洒在了疆场,留给妻儿的苦痛哀伤就如那座老宅,隐藏在了深深的庭院之中。

时年20岁的周夫人与年近不惑、拖着病体的严夫人,拉扯着1岁的幼女,带着痴呆的儿子,艰难度日。严夫人和儿子终是没有抵挡住战争的颠沛流离,不久相继病逝。在接下来的半个多世纪,两万多个夜晚,周夫人一定是无数次透过这座老宅窗棂,默默地遥望着,思念着,期盼着……直到把她与将军共同的女儿抚养成人,再把他们女儿的女儿抚养成人。

如果某一天,您无意撞上从得胜桥148号走出的读书少年,那可能正是刘将军的重孙。得胜桥,就是这样坚韧又生生不息。

5

流连于德胜桥,端详巷北武胜门残破的古城根墙垣,探寻签印清晰的宋砖、元迹、明基、清图,仿佛听见“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身后阵阵传来,不同时期的军队先后一字排开,擦肩而过,直出城门,那“得胜、得胜”的喧嚣在巷内久久回荡。

得胜桥,见证记录历史变迁,是一部历史大书。

得胜桥的老宅老院和这里的人,经历了世事风云,繁华盛景,变得淡定。他们保持着独立的个性和生动的表情,从容应对生活。他们豪放爽朗,但从不炫耀身份。

得胜桥的人,既婉约又豪放,是一首诗,是一阕词。

今天的得胜桥,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苍老。周边的繁华不断推推搡搡,撞击着它的前胸后背,但它偏不去凑这个热闹,与世无争,气定神闲地保持着惯有的节奏。小小的铺子,踏实地经营,老婆孙子热炕头便是幸福。

得胜桥,懂得知足常乐,是一部连载的生活杂志。

夜深了,店铺一个个打了烊。得胜桥文诌诌地和我告辞,“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报琴来。”突然明白,它还是一部文化书籍。

明天,远近的人还会和今天一样,热情地来到这里与它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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