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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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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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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语言(组诗)

寻找语言(组诗)


夏杰

 

 

 

寻找语言

 

黑色的河流在黑色的天空下,去了哪里?

坐在岸边的人,不知道,他不是看管河流的人

他是一个经过这里的人

他一定有心事,又不能大声说出来

黑色的河水只管流,偶尔灯光

会站在皱褶上笑一下,他会心的看了一眼

一切又回到原来,一个心事缠身的人

一条黑色包裹的河,一起

在黑色的天空下,任透明的风

从远处刮来,像遇到一个陌生人

这个神秘而隆重的夜晚

没看见钓鱼人钓鱼,神秘的鱼

在水下准备睡了

 

 

我的父亲年轻时

 

他手指总夹着烟,牙齿还算白

鼻子里黑得不像话

米厂的仓库里,这灰尘不是雾气

他的粗布衣服肩头搭着一块更厚的粗布

头上戴着一种遮住脖子的帽子

他弯背从大驳船上跨上码头,扛进圆圆的黑顶仓库

一根长竹签跟东跟西,这是命啊

父亲年轻时经常说的话。他晚上回家吃饭时

筷头蘸的黄酒塞我嘴里

这是命啊,儿子

他还咳嗽,半夜,一夜,一天

父亲,年轻时,咳完了,现在不咳嗽了

但这是年老时,我先不写了

他饭碗一扔又去打牌了,母亲又在他屁股后

用旧的词语骂他了

 

 

真实与幻象

 

一把椅子

发出雏鸡的叫声

这坚硬的不锈钢与脆弱的雏鸡

有同样的声音

 

你坐上去,轻轻地晃动

你已经五十多岁了,也要相信

一根弯曲的不锈钢

发出雏鸡一样的声音,在我的办公室

听到,童年时

母亲在春天的某一天,提着

一只竹篮,从街上带回了它们

放进稻草编织的草窝里

我蹲下来,抚摸它们黄黄的身体

听着它们清脆,稚气的声音

发出欢愉的笑声

 

 

听从季节的安排

 

 

母亲昨天种了一亩

油菜苗

她把小铁铲

插入土里,再往边上

一拽,留出一道口子

放入秧苗,再合上。下午

很快就过去了

田里有了淡淡的绿色

我跟在她身后,给每根秧苗根部

施上白色颗粒的肥料

雨季,马上就要来了

肥料在雨水中融化

流入土里,浇灌一棵棵

软趴趴的秧苗

过一阵子

雨季结束,黄黄的油菜花

开了又谢了,黑色的油菜籽

在结痂里饱满

我们将听从季节的安排

去收割,晒干,收拢

铺上一张拼接的大花布,用一截竹竿

一棵棵敲击,跳脱出

黑黑的,圆圆的油菜籽

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下一场雨后

一撮绿绿的小圆叶

从这片空地

冒了出来

 

 

老鼠

 

篱笆边缘,一只老鼠

在爬,黑黑的身体与篱笆相比

显得很小。它的长尾巴

跟在后面

我有人类对老鼠的恨意

一脚踩住它的长尾巴,它发出吱吱声

并回过头来,在我露出的脚趾上狠狠地

咬一口,我发出疼痛声

惊悸的抬起脚,它,消失不见

 

这是某个夏日傍晚,菜园的篱笆边

发生的事,一只被惊吓的老鼠

得到重生,我走在时光的边缘

回头看见了它

 

 

黄鼠狼

 

一只黄鼠狼

穿过柏油路到裸露的河床上

这里没有鸡

它拖着黄黄的大尾巴

走得很慢,好像我们

在两个世界

我在对岸,看着它,一个稀有之物

如果

哪一天,我在黑夜

遇见它,它发出人的语言

我与这只黄鼠狼

要说点什么

才能让我们,在同一个世界

度过平常的一天

 

 

表演

 

她带着狗

来跳广场舞

跳完后休息在广场边

几个人

在说话,她们明显

对狗感兴趣,它的红衣服

它还会站起来她说

她手里拿着一块香肠,举得高高的

狗站起来吃到了,她们

笑了起来,她笑了起来

她还会很多她说,真好,我也想养一只

有人说。我让它到我们床上

一起睡她说

真好,你是好人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在说这句

看着这只泰迪,说完

回家烧饭去了

 

 

萤火虫

 

小小的萤火虫飞在

父亲回来的路上

这一点光,还不及

烟头的亮,父亲一边走一边吸

看不见在他头顶飞

它发亮的黄屁股没照亮长长的弄堂

院门的锁孔也黑着

父亲划了一根火柴,才看见

萤火虫已经飞进院中,母亲打开家门

饭菜的香味像一只异常大的萤火虫

久久地

飘在这个天空,扛完米包下班的父亲

闻到了光亮的味道

 

 

家鸡

 

妈妈春天买回来的一窝小鸡

长大了,它们在院子里踱步,嬉戏

吃着去年的瘪谷与刚割的青草

在一个清晨,妈妈给院子

打扫好卫生,鸡窝

传来了咯咯的声响,妈妈知道

是她的鸡,下了今年

第一个蛋,这个椭圆形的事物

在一堆遍布污物的稻草中,躺着

妈妈小心地拿起,上面还有

鸡的余温,她微笑着

进了家门,不一会儿

她把鸡窝里的污物清理一下

再次铺上软软的稻草

这些黄黄的事物与一只蛋

是多么地相似,明日的日出

又是一个令人愉悦的

太阳

 

 

跨越

 

 

冷风在窗外,我们

保持警觉,看灰天空把太阳

关起来,伟大的人类多么渺小

 

寒冷是什么

我们借着对衣服的崇拜,抵消皮肤的依赖

空调外机像冷风

在鸣叫,这些外在之物

如此轻浮。无事我不会出门的

但我必须出门,饥饿

能用什么抵消,至少我不知道。冷啊

拽紧衣领,我在昨日留下的水塘里

看见了自己,这个自己在冷水中

应该更冷吧,但我没有同情他,继续走

 

走,我又在鱼摊的盆里

看见了自己,我有伴了,那些鱼,没穿衣服

应该更冷了吧,我同情地看了一会

似乎在看着它们越来越少,但我没去看

另一个场景,我转而

看向了绿绿的蔬菜,它们是不冷的

 

我站在冷风里,耳朵听着冷的鸣叫

眼睛看着冷的事物,可我为什么会认为蔬菜

不会冷,我不是植物

如何跨过物种,在这个阴冷的下午

拎着一袋菜回家的路上,想一件自己无法知晓的事

 

 

年夜饭

 

 

母亲打来电话,问我是否订好了

年夜饭,我正在开车

窗外的树木快速地奔跑着

我在红灯处停下来,告诉她

刚刚订好,还未来得及说

“哦”了一声,挂了

这时,红灯变绿

我脑海里想起了以往年前的某一天

我等在院子门口,看母亲

提着一篮小鸡回来,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

我欢喜地看着它们,又昂起头问她

买了什么好吃的,她会从粗布口袋里

掏出一把糖果,我两个手掌合拢

接纳着这些彩色的时光

我剥了一粒塞入口中,甜蜜了四十多年

如今,母亲老了

我已是另一个人的父亲

在宽阔的马路边,田野

不再辽阔,我看着不停变幻的红绿灯与路口

内心朝着那个永恒之家奔去

而我口袋里没有什么,无法往时光的手掌里

放些什么……

 

 

挖野菜

 

 

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黄蜜蜂来采蜜,它们

从这朵花飞到那朵花

深情地吟唱

田埂上

蚕豆花,车前草,婆婆纳在低处晃动

我与外婆

来到这里挖野菜

外婆在草丛里

翻找,挖掘

这些绿色的美味,经过温暖而沧桑的手

进入竹篮,它们在时令中

持久地生长,草丛里

留下的土坑,微小而神秘

外婆

一手牵着我,一手拎着满满一篮马兰头

消失在时光深处

田野永恒,草丛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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