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一嗓子皮影里的元霄陇东

诗人忘忧一串儿银筷子敲动青瓷碗沿儿一般的笑从听筒里传过来的时候我是没觉出声音，是只感觉到她那宋词一般的脸儿影子似地扑至了我的眼前。她在八千里外的甘肃。

是颇抒情又清美的那种。

到北京后我这是和她第六次通话。我是想问问她过年这段时间又写出了哪几首诗，而她却是一听我接了电话就让我猜谜，让想想她在哪儿，正在做什么。我自然是不可能猜出，就心里紧着想如何和她打趣的话。每一次和她通话我都是没正经地打天南海北的趣。好在正就在想着如何回答她的当儿，她手机那边传过来的一阵戏曲锣鼓和一个男人唱即像是秦腔又不像是秦腔某个剧种的大调，只是像在远处，听不清唱词。

我笑了。不用猜，你在看戏。我这么说，自己都感觉出了声音里的得意。

缺乏想象力吧？老还不承认笨！她在那边再一次笑起来。

我和她是迄今都还没见过面的文友，是网上认识，忘忧是她的笔名。当时我在甘肃的最西面，她在甘肃最东面陇东的一个县广播电视台当编辑记者，时常都是网上聊聊天，说说甘肃的文学逸事。有时也视频一下下。她老开玩笑说我那是在手机视频上和她搞精神暧昧，说不过那样她也挺高兴快乐。每次通话，她都是嘻嘻哈哈。

我在盯戏。是道情皮影。电话那边她的声音再一次传过来。元霄节我家的镇上要搞文艺会演，都必须是新编，有一个村是上皮影戏，我给叫了来给写本子。这两天基本上排好了，让我来说说是不是唱准了。我都成导演了！

说着她又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皮影又称影子戏和灯影戏等，我是在写长篇《敦煌物语》翻远征西域的翻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史载时知道了其起源。2000年前，那位因其之美而产生了倾国倾城、姗姗来迟等五个成语的李广利的小美姐汉武帝的李夫人染疾故去，汉武帝思念得不行。为此发愁的近臣李某日出朝见一群小儿手里拿着布娃娃嬉戏，影子映地上栩栩如生，便是灵机一动，回朝就是做现今的皮影一般用锦缣裁制得了李夫人形象像今天的皮影表演一样张了灯饰在帷幕上请汉武帝观看。果然，汉武帝看完后很高兴，自是爱不释手。之后，这一艺术就是渐传入民间。概是到宋代时，已是十分普遍和流行。流传中这一艺术多与当地文化、习俗融合，逐渐形成了许多的流派，后来就渐成为整个华夏大地暇时、节日，尤其是元霄节之夜大众重要的娱乐艺术，并且由它派生出了不少地方戏曲剧种，占据了中国戏剧艺术的半壁江山。陇东的庆阳、平凉地处陕甘青三省交界，皮影艺术传入，很快就与当地戏种道情融合，形成了陇东特有的道情皮影艺术，同时也由是派生出了甘肃剧种陇剧。道 情皮影继续发扬光大。经过长期的流传演进，它以西北民间艺术的粗犷气质和生命张力，人物造型的俊俏大方和轮廓简洁，制作镂刻的精细流畅、传神写意和色彩上的强烈对比卓异于中国民间艺术之林，每逢元霄，一个一个的村子里，只那皮影艺人在用手提动着皮人儿奔突顿舞时候放开喉咙来得一腔腔滚过惊雷似的宣泄式的吼唱，便是古今许许多多的事皆付笑谈中了。正是基于此，陇东皮影曾经给引入清廷为慈禧太后庆贺寿诞。20世纪50年代，环县道情皮影还三次进京演出，受到毛泽东、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高度赞誉。

忘忧是位先锋派美女诗人，让她写土得掉渣的皮影戏脚步，我觉得有点儿难以想象。

我以一种语焉不详说了我的疑虑。我还想起，她曾描述过，她家是在山青水秀的夏天长满了花儿的大山里，我想她定是位水儿做得一般的女子。

她一听就笑了。怎么啊？你先锋派小说家能写历史小说我朦胧诗人就写不了皮影戏剧本啦？

我觉出了我刚才的话有点不合情调。

不是啊。我是说让你一个城里的电视台记者写乡土题材有点儿难度。我变了表达的向度。

她又快快地接住了话。不要忘了哈，不是考学进了城，我可也是你的农家大嫂哦！

她这一句搞笑的话说得都有点忘了长幼的话惹得我笑得差点喷了茶。

倒也是啊！改革开放几十年来，现代艺术的突飞猛进冲击了民族艺术尤其是民间艺术，不少的地方戏曲都是受到了冲击，皮影艺术在经济发达地区也是渐给压缩了生存空间。但是，陇东却似是在这方面听说却是依旧兴旺。年头节下仍有好多人争观皮影。那道理也是不难想得：陇东道情皮影，迄今，它依是陇东人的精神追求，观看皮影表演，跟着吼一声皮影里的元霄陇东，是陇东人的一个重要的表达方式。对于任何一个进入到城里的陇东人，其他可忘了，但这皮影，是不会忘了。尤其是对于那些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过完年，即将重走他乡，临行正月十五再参乎一次元霄节文艺汇演，再看一场道情皮影，是带的一份家乡的影子远行啊！而忘忧，虽是这些年是给各种的时代的文艺潮流洗过，但她说到底，仍也还是一个陇东人，一个农家出身和女子！

嘿儿，嘿儿！我笑。

嘿，嘿！她学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