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师老牛

匡生元

老牛自从被“一刀切”切回来后，就一直郁闷，一直烦，看什么都不顺眼、都不舒服，在家里动不动就发火。

也难怪。还差三年零三个月，老牛就退休了，说不上光荣退休，也算是体面地退休啊。自打下放回城进厂算起，工作了整整四十年。而且还被评过先进，当过标兵。可是，谁知道红红火火的厂子，方圆左近都羡慕的厂子，一下子咋就不行了，要被人兼并了。不再年轻的老牛，尽管技术顶呱呱，但是在“一刀切”面前人人平等，也被“切”了回来。这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不但做梦想不到，还有一千个一万个想不通。厂子又不是我们工人弄不行的。怎么拿我们工人“一刀切”。厂长、副厂长等头头脑脑怎么不“一刀切”？就是工段长、车间主任被“一刀切”的也没有几个啊。厂子兴旺发达，就是厂长这些头头脑脑的功劳；厂子要熄火了，就“切”工人，这是什么道理？

老牛上班时，杂七杂八算起来，一个月收入六七千块。“切”回家后，每个月两千块还差几块钱。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他的老伴四十多一点就下了岗。虽然老伴和两个很要好的老姐妹办了个家政服务公司，但是一个月的收入也只有三千多一点。老牛结婚晚，儿子前两年才大学毕业。结婚肯定要买房，而房价呢像大热天用温度计在室外量温度，那温度计里的水银嗖嗖地往上只跑一样。所以，老牛得再就业去。

老牛跑了好几场专门为下岗职工再就业的招聘会。可是没有一家企业要老牛。因为老牛太上年纪了，又没有什么技术。说老牛没有技术，这是十足的冤枉。老牛不但有技术，而且技术过硬得很。他是厂里数得出的技师。只不过老牛的技术应用面比较窄，不像车钳铆电焊那样宽。气得老牛好几天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实。原来脑袋一挨枕头就能鼾声起的他，居然失起眠来。

闷在家里不是事。在老伴弟弟的引荐下他进了保安公司，被派到一家大企业做保安。老牛当过兵，又在大型国字号企业里工作了几十年。所以，做保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保安公司给开了。

老牛工作非常认真，制度规定的就钉是钉铆是铆地执行。哪怕碰到天王老子也不灵活执行。一日，来了一辆原装进口的宝马。这天正好是老牛当班。他上前一个标准的敬礼，然后，轻轻地敲着司机那儿的车窗。敲了十多下，戴着墨镜的司机才不情不愿地摇下玻璃，不耐烦地说，敲什么敲，快开门。老牛又一个标准的敬礼，微笑着说，请您下车登记。呵呵，登记？登什么记？我们找你们的侯总。找谁都得登记。这是规定。不按规定来，我的饭碗就要被砸。麻烦您配合一下。司机扭过头朝后面的老板看去。老板正在打电话。电话打完后，对司机说，开车。回去。

不等下班，老牛就卷铺盖回家了。

原来那个宝马是来谈工程项目的。坐在宝马里的那个老板是个下海的官员，他哪里受过车子被一个小小的保安拦着不让进的气。于是，很生气地给老牛东家的侯总打电话，说，你这儿的门槛太高。侯总叫人给保安公司打了个电话。老牛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再就业就这样“拜拜”了。

老牛没有回家。他来到一家做家常菜的酒家，要了一小瓶白酒，点了两个菜，吃喝起来。老牛喝酒好上脸，几口酒下肚脸就红得像小龙虾。酒干菜尽，他边剔着牙边往外走。

过了十字路口，他看到一家卖彩票的。从不买彩票的他，认为彩票是骗人的他，居然走了进去，居然掏出10块钱买了5注随机的彩票。第二天，他从手机上一查，发现自己竟然中了注一等奖。他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还找到放大镜，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对照，真的是中了。而且将近700万元。扣除交的税，也有500多万。老牛泪流满面，在屋子里转着圈。突然，他倒了下去，幸好身旁就是一个沙发。他倒在了沙发上。嘴歪了，流着口水。

买菜的老伴回到家，看到倒在沙发上的老牛吓得菜篮子掉在了地上。篮子里的鸡蛋摔得蛋黄蛋清流了一地。她掏出手机，拨打“120”。很快，救护车就到了。由于抢救及时，老牛的命保住了。但是偏瘫了。医生的诊断是中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