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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文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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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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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刘谟贵

“叮当,叮当”,路边刘谟贵师傅的铁匠铺子里又传出了打铁的声音。

前几次路过,铺子的门都是关着的,我还以为刘师傅是年纪大,不打铁了。今天怎么又开门打铁了呢?

认识刘师傅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我约了谢总和小燕老师一起去蜀水河采风,途经龙团村时听到路边的一家老铺子里传出了手工打铁的声音。

拍摄传统手艺,是我们几个人的爱好。我们平时外出拍摄,都会想方设法打听哪里有老手艺、老艺人。看到墟镇上一些手工艺品,也会打听手艺人住在哪里,是否还在坚守传统的手艺。

真是踏破天涯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四处寻找的打铁老手艺,今天却无意中发现。我们喜出望外,赶紧停车,向这个铺子走去。

这间铺子是一栋老宅子改造而成的,土墙黑瓦木门窗。走进铺子,只见里面全是我小时候见过的传统打铁器具。中间架着一个铁匠炉子,炉子的左边架着一个手拉风箱,铺子靠门的一侧地里埋着一个铁砧,铺子的角落安放着一些已经完工或没有完工的农具,那黑黑的土墙上用白色粉笔写满着客户的名字、电话号码。一位高高瘦瘦的老人,灰白的头发,长着一对有长长寿眉的眼睛,目光炯炯有神。他身穿一件蓝色工作服,左手握着的铁钳里钳着一把镰铲,右手握着一把小锤,正用力地锤打着镰铲。

见有人进来,老师傅停下了手中的活。

“你们是?”

“我们是照像的,听到您这有打铁的声音,进来看看,想给您拍摄一组手工打铁的照片。”

“给我照像?”他有点疑虑地笑着问,“还有人来拍我这个打铁的?要钱么?”

“不收钱。拍完后,改天我们还会送相片给您。”

老师傅拿起挂在墙上的钢化水杯,坐了下来,点起一根香烟,边喝水抽烟,边和我们聊了起来。

趁他跟我们聊天的时间,我打开手机里原先拍摄的一些老手艺照片给他看,有木匠做圆器的、有打箩织篾的,有打锡做酒壶的、有做杆秤的,还有做陶瓷、做雕刻的,等等。老师傅戴着老花镜,翻看着我手机里的照片,慢慢地打消了疑虑。

老师傅姓刘,大名叫刘谟贵,1950年出生,今年66岁,是龙团村本地人。

刘师傅幼年丧母,早年家境贫寒,16岁跟随父亲学打铁,在打铁这个行业干了整整50年。

听刘师傅介绍,他锻造打铁的技术可以说是一流的。早年大集体时代,他可是周围几个乡镇的红人了,每年一开春,有需要造新或修补农具的生产队,都是早早地约好时间,并且还派人过来接他那几副沉重的打铁工具。到生产队打铁那都是挨家挨户吃派饭的,每到一户都会有好酒好菜招待。当然,刘师傅打铁也很尽心尽力,不管是锻造新农具,还是焊接修补旧农具,他都会按时按质完成任务。

刘师傅告诉我们说,他还是造铳的高手。当年的生态好,野猪狐狸活动猖狂,对农作物伤害大,乡下持铳的人很多,对鸟铳的需求很大。据他自己说,邻近的万安、泰和,还有湖南的桂东、炎陵等地都会有人过来买铳。后来,随着捕猎禁令的下达,造铳的业务也消失了。

刘师傅说打铁人很辛苦,不但要有一身力气,而且整天在高温环境里工作,灰尘又多,噪音大,很伤害身体。现在都没人学打铁了。再说,机械锻造在农村逐步普及,手工打铁的生意也就越来越淡了。

刘师傅又说,虽然现在集镇上有现成的铁制用具卖,但每年总有一些本村或者附近村子里的老顾客来找他,要么锻造新的,要么修补一些旧的家用铁器。虽然一直想关了这间铺子,但碍于乡亲的需求一直又关不了,钱赚不了几个,主要是方便那些左村右邻。

刘师傅边聊边打,我们也就边聊边拍,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时分了,因为要赶往去双桥,我们谢绝了到刘师傅家吃饭的的热情邀请。那个上午,我们不光聊了许多,刘师傅还从生炭火、拣料、烧料、锻打、定型、抛钢、淬火,到回火、泽油,一整套打铁的程序,一个不拉地给我们演练了一番。我们几个也拍了个尽兴。

后来,每次路过,我都会进去跟刘师傅聊聊天,拍几张片子。

周边的村民看到我几次过来拍摄,也感到好奇,时常会来铺子里围观。村民告诉我说,刘师傅打出来的铁器过得硬,而且耐用。他们村子里一位孩子大学毕业后考在南昌工作,家人帮他添置用具时,还专门请刘师傅打了一把菜刀。

村民还告诉我说,刘师傅待人热情,客人来了,如果遇到饭点,一定会请客人吃完饭再走。他为人也很忠厚本分,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一个赣县的木匠师傅路过龙团村时,天黑了,借住在他家,第二天把随身带的几十斤粮票掉在他家。那个年代,外出买饭买米是必须凭粮票的,几十斤粮票够刘师傅一家人买一个多月的粮食吃了,可刘师傅发现后立即追上木匠,并将粮票还给了那人。刘师傅做人公道,经常在村子里主持正义,村民都很敬重他。

但今年开春以来,我几次路过,发现铺子的门都关着。

这次路过,听到铺子里又传出来打铁的声音,而且声音也似乎比以前更响,更有力。我停下车,走进去一看,铁砧上火光四射,是一位小伙子在抡锤打铁。

原来刘谟贵师傅因病前几天去世了。这个小伙子叫刘奕景,是刘谟贵的二儿子。刘谟贵师傅临终前曾交待二儿子刘奕景,说铺子里还有几件农具没有完工,乡亲们都在等着用,他要求儿子得把这些农具做好交给主人之后才可以外出。

二儿子刘奕景在小学毕业十五岁时,就跟着父亲打了几年铁,后来因为打铁很难生存发展,就外出到广东务工了。这次回来,本想和兄弟几个一起带父亲到大医院治病的,没想到子欲养而亲不待。

小刘说,将这些铁器全部打好,要花三、四天的时间,按父亲定好的价,加在一起也就近一百元的工钱。一百元,我在外打工就大半天的工资。父亲一辈子讲信用,也教育子女们做人做事要忠厚本分,诚实守信。这是他生前揽下的活,工钱再少,我也必须帮他完成。

小刘在说这些话时,目光坚毅,脸上看不出有父亲刚去世的悲伤,好像是在完成父亲刚刚布置他的一项任务,是在兑现父亲对乡亲的承诺。

听小刘说完的那一刻,我有些感动。刘谟贵师傅虽然只是一位在乡村打了一辈子铁的老铁匠,云云众生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但这样一个小人物,却有他良好的坚守,同时,也教育他的子女传承着这种坚守。我瞬间感到小人物也有他的伟大之处。

是呀,在人生沧桑中,在我们身边,有很多人很多事都从你的眼底滑过。但最能让你难以忘怀的,还是那些看似和你不过萍水相逢的小人物,他们做出的一件小事情,或是能够打动你一生的一句语。于是,你记住了这个人,记住了这件事,记住了这句话。

而我,也记住了铁匠刘谟贵师傅和他一生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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