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盔中的老山兰

有一种兰花，久负盛名，它代表着英雄，它象征着和平。与其他兰花所不同的是因为它生长在云南老山，是因为它盛开在自卫反击作战那纷飞的战火之中。

兰花在中国文化中被并列为“松竹梅兰”四君子，屡屡在画家的作品中体现，也为众多家庭培育。兰花雅室，这也是人们喜爱它的一个原因。

1986年5月的祖国南疆依然是战火纷飞的年代，当时笔者是沈阳军区某部政治机关的新闻工作者，由于工作的需要，会经常采写一些关于部队生活的文字，拍摄一些反应军人情怀的图片。还记得那时的工具是一架海鸥牌相机，黑白胶片，当时很想拍一组关于老山兰的作品。面对着烤焦的热土，以战士的钢盔为主要道具，一株饱受摧残的兰花坚强地盛开着。

该图片属于随机拍摄，没有经过刻意布置，只是用钢盔栽培了这株兰花而已。笔者一直在想，是不是要在兰花的旁边放上一枝枪效果会更好一些呢？但考虑到构图的主次之分，不至于喧宾夺主，所以最后决定拍摄时不放枪支。但还是感觉有些缺陷，那就是钢盔上没有明显的红五星军徽，出于隐蔽的需要，战时是不佩戴领章和帽徽的，如果不是在题名中署明“钢盔中的老山兰”，很容易让人看做是一盆普通的兰花，那样图片就会失去应有的意义，只有突出了钢盔和老山才使得兰花更能彰显出军人的本色。

拍摄此图片的创意是想着力反映出参战军人那种舍生忘死守卫国土，热爱生命，为和平而战的高尚精神和意志品质。该图最早由著名的老山女兵推荐发在老兵网上，当时笔者使用的是一个网名。现在这张图片在很多媒体和网站都能搜寻到。

那个时代的青年战士，唱着《再见吧，妈妈》，毅然走上战场，在《血染的风采》感召下，多少英烈血洒南疆。那是个崇拜英雄的时代，那是个造就英雄的时代。在著名的老山前线，也有一种兰花，它就生长在阵地的前沿，伴着晨曦绽放，与夜幕一起休憩，虽历经战火摧残，仍很顽强地长出新芽，再放花朵。和当年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把火箭炮命名为“喀秋莎”一样，战友们都喜欢把活跃在老山前线的女兵，亲切地称之为“战地老山兰”。

我认识一位女兵，她叫谢楠，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老山兰。她有着“父亲送她上战场”的亲身经历，也有“战场上失去恋人“的亲身经历，战后又有着“资助烈士家人”的亲身经历，还有“与敌人握手”的亲身经历，更有“送子进军营”的亲身经历。她的网名就是“老山兰”，但人们更多地称她为“老山女兵”。

在残酷的战争岁月里，时刻都是生与死的较量，尽管有人离开了，有人伤残了，但大家都依然对老山兰情有独钟，以至于有的战士在走下阵地时都要踩上一把老山的兰花，也会在背后的枪管上插上一支老山的兰花。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天，战地医院里来了一位16岁的小战士，双臂、双腿全部截肢，帅气、文静的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医务人员要喂他流食，他什么也不吃。但有一天，小战士看着谢楠，忽然就像看到天使一样，撒娇一样地说：“姐姐你唱一首歌我吃一口。”于是她给伤员边喂饭，边唱歌。小战士对谢楠说：“姐，你一唱歌我就不觉得疼了。”

女兵们奔跑在开满山花的山坡上，采集一束束野花，那些花中，就有我们常说的“老山兰”。敌人的阵地就在山对面，随时都可能有冷枪冷炮发声，那她们为什么又要跑出去採花呢？原来他们是要把这些花儿送给自己的战友，让每个战士的病床前都能有一束老山兰，因为他们高兴了，伤情就会更快好转，因此她们才会在救护之余，不顾危险地出去采集这些鲜花。

在战场上，既有女兵救护英雄，也有英雄充当护花使者的。那是浓浓的战友情，那是醇厚的祖国爱。

女兵们经常要参加前线救护组。一次，一名伤员倒在草丛中，一个女医护队员上来为其进行施救，可就在这时一颗枪弹击中了女兵，她牺牲在开着鲜花的阵地上，牺牲在自己的战友身旁。受伤战士一手挽起女兵，一手举起冲锋枪怒吼着奋勇还击。这一瞬间，定格成为一张照片，凝聚成为一幅油画。印在军报上，在人们的手中传阅。

我曾先后两赴云南，但并没有见到谢楠。听说她战后考取了名校，曾在中关村打拚，再后来就是回到云南，做起了救助烈士遗孤的公益事业。

忽然有一天，我在网上遇到了她。她说：每天都沉浸在对牺牲战友的怀念之中，就在准备不再上网的时候，遇到了你。说到老山兰，似乎一下子激活了她的神经，我说我拍有一张“钢盔中的老山兰”，她激动地说：你一定要发给我！

时过多年，她仍然堪称战场上的老山兰，《解放军报》2011年1月20日地11版刊发她的一封家书。原来，她把自己的儿子也送进了部队，这是她写给儿子的一封家信。

她在信中叮嘱儿子：好男儿志在四方，作为一名军人，你不仅是妈妈的儿子，也是人民的儿子，你的背后是祖国，所以你要肩负使命，忠诚地履行军人的职责。训练的目的是练就保卫国家的能力。一个人的理想与国家事业联系在一起，并为之付出奉献。那是至高无上的理想，青春才会无憾！写到这里，她特地加了一个括号：妈妈讲的绝不是口号。信的末尾她还特意写上了一句：云南春光明媚，花开满地。我想，在那些花儿当中，当然会有我们英雄的老山兰了。

一直对军旅生活感怀至深，一直对老山兰念念不忘。现在虽然战争的往事已经被尘封，当年的烽火边关，如今成了两国通商的口岸。尽管时光流转，岁月变换，但是那些兰花依旧长在老山，依旧长在无数军人的心中。

为了铭记那段岁月，我专门创作了一首《老山兰》歌词：

老山兰，生在云之南，长在山之巅。

本该沐浴阳光雨露，你却历尽战火的摧残。

你顽强地绽放，才会格外娇艳。

老山兰，开在战壕前，香在战友间。

你面对轰炸不凋谢，枯萎也要含香向国眠。

你伴着男儿征，也看着女儿还。

英雄之花啊老山兰，经历战争的记忆，

摇曳在战士的枪管，你是最美的那一朵。

你与英雄共长天。

兰花是一种质地娇弱的花，无情的战火摧残了本该绚丽的花种，但却赋予了它坚强的名字，赋予了它坚韧个性。三十多年后，人们还会看到，在那曾被战火和鲜血浸染的土地上，在这片排除了险情的雷场、恢复了祥和宁静的土地上，老山兰在傲然地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