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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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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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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悠悠

墨竹悠悠

孔祥秋(山东)

竹子,我喜欢,我的老家却没有。在我的老家,与竹子有一分形似的,是那大骨节的红高粱。可红高粱憨憨的,心实,没有竹子的神。与竹子有一分神似的,也就是芦苇了。但芦苇乱乱的,又没有竹子的韵。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竹子的,我自己也说不明白,大约是从画册上,或是影视中看到了竹子的影子,就喜欢上了。几岁的我,学着画竹子,一道道粗重的浓绿,那就是竹杆,一抹抹轻浅的淡绿,那就是叶子。

那一天,邻家的大叔来找我父亲喝酒,见我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纸笔,便问:“三,你画的这是啥?”我头也没抬,答道:“竹子。”那大叔笑了笑,说:“你这竹子是让霜打了,还是雨淋了?”

那满纸的绿,软塌塌的,真的是没有一点竹子的精气神。经他这么一说,我羞愧地脸一红,扯起那画纸,逃也似地跑了出去。从那,我再也没有画过竹子,但对竹子依然喜欢,只是一直深深地藏在心里。

后来,我竟然喜欢上了墨竹。墨竹,黑中展风骨,浓淡现精神,这些应该是老者品味的东西,显然和小小的我并不相宜,可我偏偏就喜欢上了。心中那绿竹的风采,就成了这墨竹的神韵。

镇上逢集,父亲的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几捆葱,两袋子白菜,前车梁上驮着我,太阳还没升起来就赶到了镇上。父亲站在风中吆喝着卖他的菜,我就在他的身边蹦跳着玩耍。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摊子,我一点也没注意,当我再次转过眼去的时候,那人正跪爬在地上,在摊开的纸上作画。他那握着毛笔的手,像鸡爪一样蜷曲着,不停地颤抖,可当落笔时,却又飞快,几涂几抹,几杆竹子就跃然纸上了,竹节似骨,竹叶似剑。简简单单的一幅竹子,浓浓淡淡的黑白颜色,是那么有形,那么有神。

竹子原来还可以这样画?我喜欢。从这以后,我又悄悄地开始画竹子了,当然只画墨竹。后来听人说,郑板桥的墨竹画得好,我几次去镇上的书店买,都没有买得到。这应该是和黑白画在乡下少有人喜欢有关吧?

我的大伯父是我家唯一有点书香气的老人,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常常独自在那棵老枣树下翻着一本书念念有词。记得大伯说,邻居家原本有郑板桥的一套墨竹四条屏,听他这么一讲,我立时眼睛亮了起来。他却又说,邻居亲戚家的孩子结婚借了去,再也没还,说是被人偷了。亲戚家为了还情,买了几大卷年画,给邻居家花花绿绿地贴满了堂屋。邻居家一家人喜气洋洋的,满脸的知足。这事,就此了啦。

我的老家,与郑板桥当县令的范县,只隔了一条黄河。邻家祖上也是诗书人家,据说当年与郑板桥多有来往。只是到了我小时候的那个年代,早已没落,无人懂得郑板桥那墨竹真迹的价值。这,实在让人叹息。

多年之后,我在县城打工,当然,早已经不画竹子了,我的笔墨实在糟蹋竹子的神韵,但我依然爱着墨竹。那天在一文化单位遇到一位老者正在作画,他跪爬在地上,佝偻的手快速地挥动着手中的笔。他,画的正是墨竹。

我又惊又喜,想起跟着父亲赶集卖菜的那次遇见。他的墨竹画,真的更有灵魂了。我原本是应该求一幅的,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我觉得,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喜爱的那杆墨竹。

竹子,未必是要耸入云端,这筋骨才是真正的魂。画墨竹的人,都有这样的风骨和心魂,比如说郑板桥。

山东潍县,也就是如今的潍坊,是郑板桥任县令的又一个地方。那是飘着淡淡小雪的日子,我来到这城,虽然天色稍晚,我还是怀着明亮的心情走进十笏园景区。于我的心里,这个南园北筑的园子,应该和郑板桥这棵南竹北栽的竹子是情理相通的,应该有相宜的神韵。淡淡的薄暮里,透过一个扇形的漏窗,我果然看到了一丛瘦瘦细细的竹子,像极了郑板桥笔下的墨竹,暗中有明节,黑中显刚劲。如此一见,实实在在是不虚此行了。

北方,不宜竹子的生长,极少见得到,偶然遇到疏疏落落的几杆,不染重彩,好似经了霜,傲了雪,风骨垒垒。这竹子,正是墨竹的本真,我是越来越喜欢了。

墨竹是一种沉默,其实更是摒弃所有浮华的一种燃烧。为官北方的郑板桥,归去南方的郑板桥,该是那杰出的墨竹吧?你说呢?

——原刊于2023年2月6日《潍坊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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