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心中那一枝

桃花，心中那一枝

孔祥秋

这花，是桃花，心不知老。

桃花，是俗物。我说的俗，不是恶俗的俗，这里当是乡俗，或说是民俗的俗，是尘世里的女儿红，没有雅的风骨，枝干都是女子的圆润。起伏的远天远地间，一片又一片，染了乡野，掩了村庄。

桃花一开，总惹了远远近近的骚动。也是，自己的心事热辣地说出来多好啊。不在春风里开，又在啥时候开呢？错过了一句话，也许就错过了一辈子。有一首歌唱到，“嘴唇贴近的那颗心就叫爱情”，是啊，没有表达，哪有爱？这，当是桃花的信条。

如果说祝英台能早把自己说得明明白白，也许会是一个美满的结果。可太过于纠结那些委婉的叙述，事情也就向这个悲剧发展了。你看，织女多么直白。我说爱了，就是爱了，就要和你男耕女织。虽然难以逾越天条的银河，毕竟有了七夕的约定，这就温暖了许多。比起那一对虚无的蝴蝶，不知道要幸福了多少倍。热辣辣的桃花，算是爱的榜样。

俗念里有桃花劫地说词，我觉得这实在是一种很没道理地偏见。《诗经》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花一样灿烂的姑娘，嫁过门来是会利于家庭和美的。想来因为多了几分热情，才被有的人把那枝枝叶叶说得暧昧了。该是这些人与桃花的缘分浅，也便很无聊地无事生非的吧？“人面桃花相映红”，多美。其实，越是大谈避讳的人，恨不得满院的花枝，多么虚薄的心性。这般不敞亮的胸怀，又怎会得到桃花的爱？向阳的桃花，最厌恶的就是这阴污之地。

春风里有几枝桃花的红，秋日里就有几枝果香的甜美。为结果而红的花朵，这是人生的富贵。即便是一段风流，这青春的风流何尝不是一种美？比起那些惊艳一时，却无果而终的花草更值得让人喜欢。卦书里说的桃花，也并非独指色相，更多的是指幸福和爱情。不爱桃花也就罢了，何以要只嘀咕些闲词呢？实在很没有意思。桃木，自古就有辟邪的传言。桃花骨子里也就有了这不信邪的气质，任你说你的，一季一季，桃花依旧开得旺相，情怀表述得总是那么炽热。经年之后再相遇，还是那般心劲，爱了，爱了，就是爱了。

乡间的房前屋后，我最喜欢的就是桃花了，的确能和你敞开了心，没有那掖掖藏藏的心思。杏花、梨花、苹果花……美也美的，心思也一样细致。素净地开落，却是让人的情感没着没落的，无从诉说。许多的花，都是太过淡定，淡定得没有情感，这样的素面朝天，又如何惹得相思？“庭花自落无寻处”，这如霜的悲叹，多么让人心凉啊。那似桃花这般火辣，谈吐如珠，总敢直面爱情成败。

桃花卓立在尘世之中，却不被尘烟蒙染，很有些小放肆小狂野，任谁在时光里也会老去，桃花却不老，哪怕枝干朽败得不成样子，即便花开一朵，仅仅一朵，也是情怀满满。

我家奶奶，倍爱桃花，不顾院里不栽桃树的忌讳，栽一棵，再栽一棵。春三月，总喜欢到那树下站一站。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却依然与桃花是那样协调。曾经看过一幅古画，宣纸泛出很浓的旧意，但那一纸桃花，墨色虽然很淡，却不显分毫沧桑，那色彩里满是那热辣的感觉，就像是我家奶奶那一脸桃花红的笑意。

近些时日，朋友说是相约回老家去看桃花的，这的确是一个好的约定。我早早就收拾停当了行囊，很期待这次红火之旅。立于桃花红中，自当会年轻了许多，更何况是故乡的桃花，那又会多了一份暖意。

桃花，很是无忧无虑的。若是觉得心思凝滞了，就看那一树桃花去吧，顿时就会气血通畅了的。行走的脚步立刻就轻盈了，哪还在意了江湖里的一点小沟坡，小烟雨。等我们很老了，老到已经走不出门槛，可看一眼窗外的那抹红影，还会让你的心中飘起一羽透透亮亮的春风的，原以为许多的念想早已枯萎，却立时就被点燃了。那些曾经的旧情调，刹那间又朵朵盛开。桃花红，是我心中最生动的一枝。说实话，也该是你心中最生动的一枝吧？心中有朵桃花，你就永远不会老。

——发表于2023年3月22日《民主协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