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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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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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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程山水

孔祥秋

从我的老家,到省城,有近二百里的路程,曲折又坎坷。

日子说来也不算太老旧,那时的客车却旧,红的一抹,白的一抹,一副灰头土脸的颜色,穿了街头,越了巷子,总会惹一阵吵吵嚷嚷。车门半开,就叽叽喳喳挤上来了高矮胖瘦的男男女女。门关半敞,车子噼啪喷几股子黑烟,已经是窜出了大远远。谁在人们歪歪扭扭的惊呼里大声骂着:“我的褂子,我的褂子还挤着。奶奶的。”

车门哐当一开,又哐当一关,村头那棵很大很大的老槐树,就已经小得不见了影踪。

车,弯弯绕绕,先是开过一段长长的黄河堤,然后驶上了还算不怎么曲折的山路。那里,是一片丘陵。虽然并没有陡峭的山,但那起伏里,总是有些荒凉的感觉。也正是这段路,让妻子曾经掉过泪。那年,父亲陪她一起到我的小城。一路还好,但就是到了这里,让本来不想女儿远嫁的父亲,生出了担忧。的确,那路不仅狭窄,而且一会儿爬上山巅,一会儿又沉入谷底,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妻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也相信我家那地方,一定是岗坡狼藉,地荒人稀。

其实,那段路我也挺不喜欢的,省城里来来往往,客车摇摇晃晃,尽管那时候年轻,依然会腰酸腿疼。尤其是遇到一个又一个大的坑洼,时常被狠狠地颠起来,难免东倒西歪地撞了头,碰了腰。惹得满车的旅客,骂声一片。我也会和大家一样,骂上几句,仿佛不吐上两句粗话,就对不起这段路。

一年一年,在别人和我的骂声里,这路却让我有了许多的认知,渐渐地,我开始用心打量这程山水。

初近山路的那一段,有个小镇,叫着斑鸠店。这里,可有过一家以斑鸠为野味主打的铺面吗?几次路过,都不曾问过,也就不得而知。但这里,是唐朝大臣程咬金的老家,而《水浒传》里的阮氏三雄,他们的老家也在左近。程咬金也好,阮氏三雄也好,他们都曾为民而反,啸聚山林。这些有胆魄的汉子,就是从这路上,风风火火地踏上了铿锵的人生。

前远几里,是个叫着旧县的地方,称县,而非县,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房舍稀疏,人烟淡薄。让我惊讶的是,这里竟然有项羽的坟墓,传言封土曾有百米之阔,十米之高,并有碑刻四方,数十株汉柏。只是这些都在岁月里散失不见了,好在还有残碑半统,斑斑驳驳,弥留着对楚霸王的感叹:“……一剑亡秦力拔□,重瞳千载孰能攀。秋风蕉鹿行人憾,□寝于今草亦斑……”

楚霸王命断乌江,何以尸骨归于千万里外的这片荒土?《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历史上,这里曾是项羽的封地,项羽死后,此地将士拒不投降,直到刘邦答应厚葬项羽,他们才放下了刀枪。项羽霸业未成,折命于少壮,实在是遗憾,但能归魂于这片有情有义的土地,倒也可以安息。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与霸王墓遥遥相望,隔了黄河的那岸,就是曹植的墓。那墓,在那小小的鱼山上。曹植,这个七步成诗的才子,这个写下《洛神赋》的诗家“仙才”,生前可谓郁郁不得志,死后却要寄魂于这无名的山水之间。这,是深有意味的。

不管是霸王,还是曹植,这一文一武,隔水长眠,着实让人唏嘘。世间多少英才,雄心破碎,大器如此成残器,零落于荒山野岭。

时光,没有永远的起伏,就像这地理。穿过这段山路,终于是稼禾青青的辽阔平原了,再向前,就是省城,那时的我是惊喜的,有一种冲破牢笼的感觉。如今的我,却更愿意一次次回望那程山水,那段让我和许多人粗声浊语对待过的路。其实,岁月没有哪段路是平庸的,都有让人感叹的历史。或许,越是那坎坷的地方,越值得思索,越值得敬重。


——原刊于2023年9月19日《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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