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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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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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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思念

深秋的思念

时光总是那样匆匆,还未阅尽春的姹紫嫣红,夏的苍郁葱翠,满地落下的金黄的叶子告诉我们秋已带着萧索的步子向我们走来。周末去郊外散步,路边法国梧桐树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最后一片叶子伴着风儿也挣扎着落地,扑向大地母亲的怀抱。

前面这个背影好熟悉,一个奶奶围着墨绿色的围巾,穿着深灰色的粗布褂子,正在扫着落叶,旁边两个大大的黄色麻袋,一袋已经装满,老人弯腰正往另一个空袋里装着叶子。这是要带回去烧火做饭吗?我思忖着。我的老家在农村,自从这几年在城市扎根后,树叶、木柴烧火做饭只存在于我童年的记忆里。

只觉这个老人捡树叶的背影,似曾相识,像极了我的奶奶,像是在梦中无数次的重现一样,我的心里荡起一抹涟漪,各种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眼眶不觉中早已湿润。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农村,村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我对它们都有着很深的感情。村里有朴实的乡亲,可爱的孩子,还有我的既甜蜜又酸涩的童年。

三十年前的农村,穷得很,那时村里根本没有人舍得接电线用电灯,晚上都点着古朴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照亮着一代代人前行的路。村民们常年蜗居在家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着地里种的庄稼度日。他们没有太高深的文化,又没有任何一种技术,只能靠这种最自然最原生态的状态生活。

我就是在这种时代中出生的。

自记事起,关于母亲的事情就一直出现在我的“听说”里。听说她在我出生后没出百天就走了;听说她嫌弃家穷,脾气又暴躁,常与父亲争吵;听说父亲抱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我去央求她回来,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重重地摔门而去;听说从那刻起,父亲为了让我有个好点的生活,将搁置了几年的书又重新拾起,煤油灯下寒窗苦读,一学就是一夜,终于老天不负有心人,父亲在第二年考上了市里有名的师范学院……一切的一切,只是听说。真实的情境是——母亲真的没在我身边,她真的离开了我。

父亲要在师范学院完成学业,自此,便不常回来了。照看我的主要责任便落在了奶奶身上。一早先做好饭喂我,然后再急匆匆地去地里干活。小姑那时还未出嫁,就抱着我在街上玩。后来小姑也嫁到外地,我便与奶奶相依为命了。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难忘的童年吧,我至今仍记得年幼时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情景,整天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奶奶烧火,做饭,洗衣,下地干活,一圈圈围着打转。奶奶下地干活时,我会在田边做着我自己的小游戏,草丛里蹦跳着逮蚂蚱,大跑着追蝴蝶,坝子上摘个山枣,或采些小野花,编成小花篮,戴在自己头上。晚上吃完饭,在奶奶铺好的暖暖的小床上蹦蹦跳跳玩耍,茅草屋内回荡着祖孙二人幸福的笑声。

每到秋天,河边杨树林里的叶子离开了哺育它的大树,飘飘悠悠飞舞着落到河岸上,厚厚的一层。奶奶就带我去捡叶子用来烧火做饭。带一个白色的大麻袋,我就帮忙抱起一大抱叶子往袋子里装,奶奶笑着夸我长大了懂事了,一脸慈爱地看着我,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

穷,便会有穷的过法。别的家境稍殷实的小朋友穿着父母买的漂亮衣服、鞋子,花枝招展的。我的衣服、鞋子都是奶奶亲手裁剪出来,并一针一线做好的。每次穿到新衣服,那股高兴劲儿自不用说,四处炫耀是奶奶做的。奶奶的手很灵巧,附近邻居家小孩冬天的棉袄棉裤大小尺寸,都是奶奶裁剪出来的。别人裁的要么肥,要么瘦,要么肩部不合适,每逢这时奶奶都笑着接过来,空闲时给人家全做好。

农活不忙时经常见奶奶戴着花镜坐在门口老槐树底下纳鞋垫,爷爷的,父亲的,我的,大大小小,颜色各一。一般先用废旧的纸剪出花的样子,叶子的形状,然后再用自己熬制的粘稠的浆糊,一层一层糊上粗糙的麻布,为了鞋垫耐用点,一般要糊好几层,然后拿到阳光下暴晒,之后剪出鞋样,最上面一层要用纹路细点的稍好的白布包边,真的不愧“千层底”的雅号。用从集市上买回红、黄、蓝、绿、大红、玫红等各种花色深浅不一的线,便可以绣上去了。从一朵花瓣到它的叶子、弯曲的藤蔓,都绣得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爷爷在村北果树林的山坡上搭了一座小房子,门前开垦了一片菜地,每到夏秋,各色丰收的果实美不胜收。爷爷找来许多苹果树枝,给黄瓜藤搭了一架架小楼梯,绿绿的小瓜藤伸开嫩嫩的枝蔓,开心地往上爬,我每次都会跑来研究个半天,看着它神奇地生长,量一下每天长出的高度。不多久,一个个绿色的小家伙探头探脑地伸出来,专躲在这一片骄阳似火的黄色小花与绿枝藤蔓里。另一畦一个个红红绿绿的灯笼椒挂在叶子上。还有那些紫色的茄子、绿油油的韭菜,长长垂下的豆角。我还有一个任务是帮奶奶给菜园浇水,奶奶就挪着颤巍巍的步子,还不时轻咳着给青菜除虫、锄草。菜地四周开满各色的小花儿,姹紫嫣红,为菜园画上了另一种美。还有一小片地种上了甜瓜,待到成熟季节,还未走近地头,一股香味儿迎面扑来,奶奶这时就会挑一个最大的洗好给我吃,绿中带白的小甜瓜清脆可口,带着一丝甘甜,我吃着甜瓜开心地在地坝上蹦来跳去。

童年,就在这洋溢着成长的新奇与甜蜜中过去。这一幕幕往事,至今仍是那段时光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是最重要的呈现,永远定格在了我最美好的童年画卷里。

转眼间我上了中学,去了县城,一周回来一次。回去后先奔向奶奶家,去看奶奶。到家后奶奶已经为我做好了爱吃的煎鸡蛋,煎的黄澄澄的,香味四溢,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奶奶就忙着和面包饺子。我依旧留恋奶奶做的饭和那种熟悉的味道。

看着她近日来行动有些迟缓,走路的步子也有些蹒跚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冷,她的哮喘病也越发有些加重,每次忙完总要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一阵。我说带着她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她说“你父亲已经带着我去看了,拿了药没大碍。你放心地去上学吧…..”临走前,包里早已给我装好了煮熟的鸡蛋、咸鸭蛋。这些都是姑姑平时给她送来的,她都存放起来,非要留着等我回来让我带着,担心我在学校不舍得买。只是这些到了后来才知道。

后来我读到大学,要去遥远的外地,奶奶的脸上满是不舍与担忧。临行前送我到村北头,我在车窗里笑着向她挥手,大声喊着“奶奶您回去吧,多保重身体!我很快就回来了”。泪眼模糊中看到奶奶那瘦弱的身影,双手交叠瑟缩着抱在袖口中,在呼啸的风里是那么孤独无依。客车加快了速度,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疾驰的风里。我转过头眼泪早已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滑落。

冬天的一个假期,再次回去时,奶奶的家里异常的安静,推门进去,她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眼珠一直在转动,似要张开。桌上放着一双新鞋垫。听到我喊她,她虚弱无力地从齿缝挤出了几个字“妮儿,回来了啊”。

“奶奶您这是怎么了?”我趴在奶奶身上大哭了起来。“您是不是生病了,哪里不舒服,我去给您找大夫。”蹲在一旁的父亲早已泣不成声。

奶奶缓缓地伸出瘦骨嶙峋的手,似想往上抬,我紧紧握住她的手,这双手为我操劳了一生啊!

“你父亲都给我找大夫看过了,没用了。妮儿别哭,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孝顺你父亲,奶奶不能再陪你了……”说话时眼珠一直在转动似想要看我最后一眼,但老天终究还是没有成全一个老人最后的心愿。

奶奶就这样孤单地走了。

我还有好多话要和您说,还有太多的事情没为您做。您说过要等我找到工作挣了钱好好孝敬您啊!在我还没有能力为您提供更好的生活以前,您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我竟一次孝道也没尽上。再多的泪水也无法弥补我的愧疚。虽然我知道您并不在乎我的回报,只希望我平安健康地长大。

可是奶奶啊!您付出的这些辛苦与操劳我又怎么会忘记!

手里捧着这双鞋垫,暖暖的,似乎还留有奶奶的余温。我真的无法想象被哮喘折磨得连呼吸都困难的您,是怎样强忍着病痛纳完的,这一针一线凝结了您的多少疼爱与牵挂啊!孤寂的老屋中,线盒里的这付老花镜是那么沧桑、悲凉。

阵阵秋风吹过,杨树上黄色的叶子缱绻着随风飘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是你们也在轻声呜咽吗?

一次休假时清理衣橱,发现在最底层有一个袋子包裹的很严实,一层一层打开,竟是奶奶给我纳的鞋垫,那些颜色依旧艳丽的各色小花儿,配着浓绿的叶子,嫩绿的藤蔓。这是奶奶留给我最珍贵的回忆。这些年我一直没用,一双也没垫过,怕我肮脏的双脚践踏了这份圣洁。

奶奶,孙女儿现在很好,您放心吧。您好吗?

后来每年的深秋我依旧会看到落满黄叶的杨树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跟着老人,在河边落叶丛里捡着黄叶,老人一脸慈爱地摸着她的面颊,轻轻俯下身为她拿走沾在头发上的一片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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