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是一条生活在鱼塘里的鲤鱼。鱼塘很大,四面环树,水面明净,水草鲜美,还有豪华的大型换氧娱乐设备。衣食无忧的菲德,整日跟着父母兄弟姐妹们悠游玩耍,一会儿沉入水底,一会儿跳出水面,一会儿捉个迷藏,一会儿冒个泡泡,有时还缠着哥哥姐姐抢他们的食物和泡泡,甭提多快乐了。
然而世事总无常,生活会变化。有一天,一面大网改变了菲德的命运。那天天气闷热得厉害,菲德不时地钻出水面,然后又沉到水底,他吐了好多泡泡,然后全神贯注地看着泡泡一个个地从水底缓缓升起。水泡是那么的明净透彻,里面好像有另一个世界,与池塘截然不同,如果自己能进入这样一个世界该多好。
菲德正醉心地幻想着,突然一面大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就罩住了自己、家人和伙伴 。幸亏网眼有些大,菲德从里面漏了出来。但看着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挣扎在大网里,爸爸还一个劲儿地朝自己喊,让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妈妈不停地流着泪,向自己挥着鳍,哥哥姐姐们都吓呆了,菲德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追着鱼网游了过去,使出所有的气力,跃出平生最犀利的一跳,向鱼网击了过去,他希望能飞进网里和爸爸妈妈他们在一起。但他失败了,鱼网高高升起,似乎真的进了另一个世界,很像泡泡中的。菲德不甘心,含着泪,咬紧牙,不停地跳,但都失败了。
傍晚,夕阳斜挂在树枝头,依旧明亮有些刺眼。水面的波纹一圈圈荡去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菲德游离深深的水草,探出头。他不能再像往日那样悠闲自在,长这么大第一次内心充满恐惧、孤独,还有迷茫。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菲德不住地问自己。
这时,一只老青蛙游了过来,孤寡孤寡地叫着。看到菲德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安慰道:“孩子,这种事往后你会常遇到的,想开些吧,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
菲德一脸茫然,不知说什么好,望着满脸皱纹的青蛙问:“为什么会多了,老爷爷?”
老青蛙叹口气:“你们这些池塘里的鱼生来就是被他们人类放养的,等你们长大了,就要被人捉去吃。你说你们咋能逃脱这种命运?”
菲德听后头耷拉得更低了,本来不能找回父母哥哥姐姐们就已经痛不欲生,没想到最终也要遭受同样的命运。
“老爷爷,那该我怎么办?”菲德渴望老青蛙能给自己指一个出路。
老青蛙无奈地摇了摇头:“乐天知命吧,生来就这样!没办法啊。”
老青蛙顿了顿,叹口气接着说:“我们青蛙虽然不是人类放养的,但也常被人捕捉。像我这样的能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老天爷多次保佑了。唉!小伙子,该吃吃该喝喝,活一天就作一天游泳的鱼,看开点儿,高兴些吧!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一句话,我们整个家族把它当信条尊奉,也送给你吧,那就是‘活着就是一个从多到少的过程’。你活得越久,你生命中的东西就越少。想开点儿!”
伴着落日的余晖,老青蛙脸色肃穆而慈祥。菲德虽然不是很明白老青蛙代代相传信条的真谛,但他依然向老青蛙弯起身体道谢。
孤月不再圆满,已气喘吁吁地爬到中天。菲德仍没想出一个摆脱厄运的办法。他想念自己的爸爸妈妈,爸爸是那么的和蔼,妈妈是那么的亲切,也想念自己的哥哥姐姐们,他们是那么的友爱。如今的自己好孤单!
菲德正伤感着,水面却晃动起来,起风了,确是凉快,可是……菲徳又一次泪流满面。
望着晃动的水面,忽然,一个念头像泡泡一样在菲徳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我要是能游出这水塘不就改变了这命运?”
菲德不由得为自己的想法激动不已。可转念一想,我怎么才能逃出去呢?池塘四周那么高,又那么陡。唉!真像青蛙老爷爷说的那样无奈啊!菲德又一次陷入到深深的失望中了。
风继续刮着,似乎要把天撕开个口子,周围的树都背过脸,池塘的水也颠簸起来。月亮不见了,天那边闪着光,还有隐隐的轰鸣声,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天裂了,放出一道刺目的闪光,紧随着一声轰鸣,豆大的雨滴射了下来,溅起一朵朵水花。不一会儿,菲德已经抬不起头望天上。他躲到池塘深处,寻找一丛茂密的水草钻了进去。
刚安好身,就听到不知是谁柔柔地说了一句:“你好!”
菲德定了定神,发现旁边的水草丛里游出一条纤柔的小青鱼,摇摇摆摆的,很是不安。
小青鱼往菲德身旁靠了靠,带着祈求的口吻说:“我的家人白天被一张大网捉走了,我在这里藏着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碰到了你,我能和你呆一块儿吗?”
菲德的心怦怦地跳起来,说话也温柔成熟多了:“好!好!咱俩就做个伴儿。我的家人也没了……”菲德又一阵伤感。
雨下得更大了,水面上震耳欲聋。菲德顾不得许多,拉过小青鱼就躲在一棵最大的水草下。
雨下了一夜,天明小了些,但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躲在水底,菲德知道了小青鱼叫卡雯。他把青蛙老爷爷祖传的信条说给卡雯听,还说自己一定要逃出池塘。青蛙爷爷的话,卡雯也不是很理解,她很愿意和菲德一起出逃,但怎么逃真是个问题。两条鱼一筹莫展,相互看着不再言语。
见天一亮,他俩就商量到水面上看看。哇塞!池塘的周围一片水,树都被淹了。菲德兴奋地拉了卡雯一下,卡雯会意地跟着一路游了出去。
“自由了!终于逃出来了!”菲德激动地喊着,眼中闪烁着泪花。
卡雯也快乐地跟着菲德跳跃着。他们碰到了许多鱼,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游着,有的近乎疯狂,好像是在庆祝一个什么节日似的。
卡雯说:“那就叫‘鱼类独立日’吧!嘻嘻。”
“对,就叫‘鱼类独立日’!独立了!自由了!”菲德又一次高兴得喊了起来。
越过池塘,穿过公路,他们来到了一条河。在穿过公路时,卡雯被卡在了一辆汽车里。当时他们只顾一个劲儿地向前冲,没注意到公路上停放着一长排人类抛弃的汽车,卡雯一下就钻进了一辆开着门的车子里,被卡在座位缝隙间。看到卡雯游不动,菲德马上过去推她,想把她推出来,可是没用。那可怎么办?卡雯害怕地哭了起来。
“别害怕,卡雯!有我在,我来想办法。”菲德忙安慰道,“我出去下,看能不能请来帮忙的。”
菲德游出汽车,在茫茫鱼流中,恰好碰到一只高举着双钳的龙虾正浑身来劲儿地前进着。
“龙虾先生!龙虾先生!请您帮个忙行不行啊?”菲德肯切而尊敬地求助着。
龙虾看着这个清秀帅气的小鲤鱼,哈哈地笑:“怎么了,小帅哥?”
“我的同伴被卡在那辆车里,您能帮我把她救出来吗,龙虾先生?”菲德又加了十分的尊敬。
“好,走,去看看。”说罢,龙虾豪迈地跟菲德往汽车游去。
龙虾先生到车里一看,立马挥舞起他那威武的双钳,一顿剪去,把缝隙剪大,卡雯终于出来了。
“谢谢你,龙虾先生!”卡雯和菲德异口同声地感谢。
“不用谢,小意思!你们也是逃出来的吧?”龙虾先生的声音其实也是很嘹亮的,比田螺还响。
“是的,龙虾先生。我们的父母都被捉了,我们一定要出来过自己的生活。”
“哈哈,那就快走吧!咱们都要把握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一起走。哈哈!”龙虾很是豪爽。
他们一起来到了一条河。河两岸都是水,望不到边际,也分不清哪是河道,哪是岸了,只能凭借露出的树稍依稀判断。冲吧!游吧!反正自由了!菲德和卡雯再一次谢过龙虾先生后,手拉着手向前游了过去。
雨已经又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却更大了,像从天上泼下来。菲德领着卡雯躲在一座的桥梁后面,桥已经被淹了,只露出来桥上的栏杆,好在桥后面的水流较小。自由的畅快使他们忘记害怕,他俩紧紧地依靠着,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住了。他们顺着水流游着,两岸水中的绿树被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菲德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甭提多激动了。只是,当想起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时,他眼里又充满了泪水,如果他们都在该多好啊!卡雯感受着他的伤心,也难过地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了好一会儿,菲德深望着卡雯一笑说:“算了,不想了,想了也没用。看我们往哪儿去吧。”
“就是啊,他们被抓走这么长时间,水又这么大,我们往哪儿去找他们呢?”卡雯既难过也无奈。
“反正我们已经出来啦,不会再被那个大网给捉去了,我们一定要坚强活下去!水这么大,哪地方不是我们的家?咱们这是水阔任我行,冲吧!”菲德说到这,又一阵兴奋,拉着卡雯往前奔了去。
游啊,游啊,不知游了多久,也不知游到了哪里,他俩放开了就很开心。这样着过了两天。这两天天空晴朗,太阳依旧很毒,白云变幻莫测。有时还下几滴雨,但转瞬间就晴空万里,烈阳高照。偶有一次天上挂了一弯彩虹横卧在远方的河道上,菲德是多想从彩虹下面游过去。
雨虽然基本停了,但河里的水依然没有减小,反而似乎比前两天下雨时还大,只是水的颜色逐渐由黄变黑,还隐隐发出一股恶心的腐臭。慢慢地,菲德有些出不来气,浑身无力,卡雯更严重,闷得头痛。
菲德用鳍摸了摸卡雯的额头:“哎呀!发烧了,卡雯!”
“我没事,以前听爸爸妈妈说,发烧了嚼点儿鱼腥草就能好。”卡雯安慰说。
“我也听爸妈说起过鱼腥草,你呆着别动,我去找找。”说完,菲德就把卡雯拉到水流较小的一处岸边,这里恰好有水草遮挡着,安全些。
“你一定不要动,靠紧水草,千万别被冲走了,啊。”菲德千叮咛万嘱咐过才离开。
到哪儿找呢?水太大了,也分不清方向。正迷茫着,菲德猛地发现有几条鱼躺在在水面上露出银白色的肚皮。
“不好!”菲德心头一紧,更是担忧起卡雯来,“赶紧找鱼腥草吧。”
正走着,一抬头望见远处一只大甲鱼正匆忙地向前缓慢地游。菲德有些犹豫,因为爸爸说过在水族中甲鱼是他见过的最见多识广但也最性情暴烈的一类。但为了寻找鱼腥草,他还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追倒是很轻松就追上了,可望着甲鱼满脸的横肉,江湖上那些关于甲鱼暴虐的传说一下子都涌上心头。
菲德还是很不安,用极尽恭敬和坚持不抖的语气说:“尊敬的甲鱼先生,您好!”然后弯身行了个大礼。
甲鱼没好气地少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你这小鱼干什么?”
菲德恭恭怯怯地努力笑着:“甲鱼先生,您知道哪儿有鱼腥草吗?我的朋友发烧了,她很难受。”
“也发烧?那真不是什么好事!”甲鱼说着就凶巴巴地望了菲德一眼。
菲德的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不知甲鱼要干什么,不过自己已经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甲鱼恐吓说:“今天我可是碰到好几条鱼发高烧死掉了,听鲫鱼医生说这病会传染,你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
“既然鲫鱼医生都知道了,那他说没说怎么治?鱼腥草还可以治吗?”菲德忙关切地问。
“鲫鱼医生说是传染的,不过我认为那可是水呛的。你没发现水越来越臭了吗?难闻啊!恶心!我要赶快游到一个不臭的地方,得赶快!你也是,年轻人!去吧,不要再找什么鱼腥草了。先把你朋友弄到不臭的地方,要不她真得玩完,谁也救不了!”甲鱼先生慷慨激昂了一番,随后又匆忙而缓慢地向前游去,还是一脸横肉的,头也不回。
菲德运了运气,好不容易提高嗓音向甲鱼道了感谢,就赶忙往回游去。
终于游到卡雯身边,卡雯正把嘴伸出水面大口地呼吸着。
“怎么样,卡雯?”菲德急切地问。
“头好多了,只是闷得慌。”卡雯喘息着。
“能走吗?甲鱼先生说是水的问题,我们得先找到有好水的地方。”
“我试试。”
“来,我背你。”菲德鼓足了气力,背着卡雯向前方游去。
卡雯虽然身体很虚弱,但感受着菲德温柔的呵护,从他背上传来的力量一瞬间就充满了自己整个心房。顺着水流,他俩倒也没有慢多少。
这一路上,天空没有声音,地上没有声音,水面也没有声音,一切都悄无声息的,只感到烈日当头。他们又碰到了许多鱼,漂在水上,翻着肚。
这天深夜,破缺的月依旧要顽强地爬上天。菲德和卡雯艰难地游到一处河流交汇处。这里水势很急,稍不注意就有被冲走的危险。但他俩发现汇入主河道的那条支河的水是清新的,只是支河河床较高,且水流更急。
“你怎么样,卡雯?还能游吗?”菲德跟卡雯商量要逆流而上。
卡雯使劲地点了点头:“我还行!”但说起话来显然已经没了力气。卡雯再也游不动了
他俩逆流冲锋时,菲德用力推着卡雯,但卡雯仍然被冲入主河。试了三次,最后被急流冲到远处。筋疲力尽的菲徳由于用力过猛竟冲上支河,但他赶忙顺急流回游到卡雯身边,护着卡雯。
“菲德,你,别管我了。我,我,是已经不行了。你再,努把力,就真地,获,自由了……”卡雯气喘吁吁,流着泪。
“不,卡雯!咱俩一块走,走不了我就陪着你。我已经失去所有的亲人了,不能再失去你!”菲德也再次泪眼模糊,这感觉就像当初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被捉走时一样,痛断肝肠。
“卡雯,”菲德豁然地说,“我想起了青蛙爷爷祖传的信条——‘活着就是一个从多到少的过程’。咱俩不分开,我就陪着你……”
卡雯不想用力气说话,她要用最后的气力紧紧靠着菲德,以免被水流冲散。
“可是,这一刻,我感觉,我好像又从少走向了多,卡雯!”还没说完,菲德就紧紧地用两鳍抱着卡雯。
缺月终于要攀上中天,庄严从此刻升起,一切都静静的,似乎天空、大地、河流都不存在。
东方的天空渐渐泛满鱼肚的白色,一片血色的红霞中跃出一轮朝阳。只是,当朝阳照到一望无际的河面上时,那里又多了两条漂浮着的小鱼,翻了肚,露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