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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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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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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小河

 文/孔玉中

有一条小河,在我的故乡纸分币似的版图上奔流了千万年。多少年来,祁连山里的圣水孜孜不倦地滋养着它。这条小河从我家的土庄子后面蜿蜒而过。

俗话说,水是万物生存之源。听庄里的老人们讲,我们的不知何年何月从何处迁来的祖先,就是因了这条小河才将土庄子板筑到河畔的。

小河原先叫消沟。因老天爷下暴雨常有洪水从祁连山中恶虎般扑下;泛滥的山洪似有灵性,它并没有去肆意侵害农庄,祸害百姓,而是乖乖地顺着庄后的沟槽咆哮而下,灌进了离村庄很远的一片绿色草滩里。是它忠实地帮助人们引走了洪水消除了灾难,所以不知哪个朝代的人们就给它起了个土名――消沟。

新中国成立之后,随着农村形势的发展和知识观念地改变,人们逐渐把原先带有土气的消沟改成了既新颖又文明的名称——小河。

庄后的小河常是我和伙伴们玩乐的小天地。那时候,村里的骡马驴羊老牛车还有绿色的花草树木庄稼在我们幼小的观念里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唯那条小河才是我们眼里最美的风景。

河面宽五六十米,河中间有几条深浅不一宽窄有异的淌水槽,看上去极像巨兽干枯了的胁骨。有时洪水漫过,两边被黄泥巴裹住的河床经太阳一晒,便开裂成碎瓦片一样的焦泥卷,犬齿狼牙般的泥卷撕扯着我的赤脚板,发出“咯嘣咯嘣”饼干破碎般地脆响。河两岸蹲着一排排一人高的矮柳墩,一朴棱一朴棱紧密相连,像一群身着绿军装手拉着手冲向敌方阵营的英武将士。

一年四季我和小伙伴们的身影几乎都晃动在小河的风景里。春季里冰雪一融,我的脚板就踏进了河床。最感兴趣的事是玩水车,因为春天的水尚有点冰凉,下河玩耍极不合适。我和伙伴们从木匠做活的地方找来一些圆木条和扁木板,在圆木条中间周围安上几根像车辐条一样的木板,然后在河床上挖一条沟将河水引过来;水口下边两端各安放一个中间掏有半圆形凹坑的木墩,将小水车木条的两端放到木墩的凹坑里,上面的水跌下来正好打在中间车辐条似的木板上,打下一个,紧接着打下上面转下的那一个……就这样循环往复,水车就会像直升飞机的旋键一样永远不停地转动起来。没想到我们的玩耍给大人们带来了极大的兴趣,他(她)们常成群结队来到小河边好奇地围观我们玩水车。那时候,不仅物质匮乏,精神方面的东西也十分欠缺。大人们除过整天的苦劳苦作,再没有异样的情趣来补充疲惫的心灵,所以精神和心理上都渴望得到疲劳之外的新奇事物……

一到夏季,水被太阳烧出了温度,我和伙伴们赤条条下到水里抓魚。一只长条子泥鳅怒目圆睁甩着尾翼游到我的脚下,我用双手慢慢靠近水面然后猛按下去――狡猾的家伙它早就溜了。小伙伴比我利索,他很快抓到了一条扁扁的怪魚;半天过去我只抓了三条,而伙伴却抓了五条。一年四季几乎吃不到一星半点荤睲的大人们煮着我们抓来的鱼,吃得嘴巴叭叽叭叽地响。吃馋了嘴的家人们经常鼓励我们到小河里去抓鱼。

那年夏天,火红的太阳被老天爷割了职,大片的乌云遮盖了蓝天,不多时间天空就雷霆大作,暴雨像密集的钢珠朝大地砸下来……一小时后太阳恢复了原职,雷雨在天庭藏得无影无踪。庄后的小河却沸腾了——它咆哮着发出惊人的吼喊。我和很多小伙伴立即被小河的呼叫喊出来了。我们蹦跳着赶过来立在河岸激动而好奇地观看:浑黑的洪水淹没了整个河床,翻卷的浪涛像一匹匹脱了缰的野马嘶吼狂叫,奔腾跳跃,拽着浪涛滚滚而下……这时候很多大人也跑来观看。我听到几个老人在那边发起了议论:哎呀,亏了这条河,要不是它,我们这庄人早就被送到龙王爷那儿了!

是啊,高山上的圣水没有白养它啊!

……

小河不仅是淌水的工具,河床还常是走人走车牛羊驴马骡常来常往的必经之地。

秋季的一天,我和叔叔赶着生产队的牲口,踏着黎明前的黑暗顺着河床往北面很远的草滩里走;刚走到庄子下面不远的地方,我的眼前一黑,一个高高的黑柱桩幽灵般向我扑过来。听大人们曾经讲过,看到黑柱桩就是看到了鬼。我吓得立马朝后退了几步!当看到河水中一群亮晶晶的星星像一只只清亮的眼睛看着我时,我好似看到了一张张小伙伴们嘻笑的脸蛋……我忘记了恐惧猛然回头,刚才那个黑柱桩不见了,只见一截干枯了的杨树桩缓缓朝我迎过来。河水啊,感谢你冲洗了我混沌的头脑,壮大了我如鼠似的胆!

夏季里小麦收割上了场,我几次跟着叔辈们到小场房里睡觉,有时候睡到半夜会听到狼的嚎叫声。那时候小河对面的西北边是一片很大的荒滩,那里经常有恶狼出没,听到狼的叫声我就立马用被子蒙起头来。当听到小河哗哗的流水声时,我的勇气瞬间就顺着血管流淌到了全身――我知道小河是一道天然屏障,它绝对不会放那些恶狼过来的。

冬天虽是冰天雪地,但被冰层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小河依然是我和小伙伴们玩乐的火热天地;冰车就是其中的主要玩具。我们用木条钉一个长方形木架,底部的两边各穿一根粗铁丝,放在冰面上加大滑的效应;人盘腿坐在上面,两手拿着带尖的铁棍同时插进两边的冰面用力向后一拉,冰车就“嗖”地一下载着人向前滑走了,冰冷的天地在我们的玩乐里竟融化成了热气腾腾的温暖。

……多少年过去了,故乡的变化日新月异,我家那座蹲在小河旁的古老土庄子以及村子周围曾经的那些破旧的土屋子,早都卷进了历史的废墟;人们盖起了一砖到顶的新房,有的贫困户在党和政府的扶持下早都脱了贫,个别特困户还住进了政府为他们修建的新楼房里。

如今,故乡的小河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像浪花一样不停地翻卷着。七月十五回家祭祖,祖坟就睡在小河原先的臂弯里,然而祖坟依旧,当年的小河却被历史的沧桑切割成了记忆的碎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有的地方包括小河西北边的那一片野狼出没的荒滩,全都盖满了沉甸甸的庄稼。很显然,我深情眷恋的小河已经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过去那些粗暴肆虐的山洪早就被政府整治到供游人观赏的流沙河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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