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渔薪,二爷爷盘下一个杂货铺作为掩护,为游击队中转物资,传递情报,二奶奶则帮忙打理铺面生意,俨然一个夫妻店的样子。一切看似顺遂,然而,叛徒的出卖,二爷爷被国民党抓走关进大牢。守备团长觊觎二奶奶的美貌,抓走了我的爷爷奶奶、大大么爷(天门土话,爸爸妈妈)和几个月大的大姐,逼迫二奶奶以自身交换。为救家人,二奶奶无奈从之,却未能救下二爷爷,最终他被敌人送回纸坊残忍杀害。
二 奶奶跟了国民党守备团长后,受尽折磨,和二爷爷怀的唯一一个孩子也不幸流产夭折,从此她和团长也没有生养孩子。团长家有一位年轻厨师,他十分敬佩二奶奶,同情二奶奶,经常暗中帮助她,鼓励她,使她在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坚持活了下来。解放渔薪时,我大大参加了游击队,配合大部队作战。二奶奶和厨师趁乱逃出魔窟,向大大所在的游击队提供了国民党守备军的布防情况,使渔薪得以快速解放。
渔薪解放后,厨师带二奶奶回到他的老家渔薪镇赵场村,开了家早餐店,专门卖糊汤粉和鳝鱼面,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期间,先后生养了两个儿子。可随后的运动中,他们因与国民党守备团长的关系被批斗,厨师爷爷不堪羞辱和折磨投河自尽,二奶奶为了孩子艰难求生。在她最无助时,偷偷跑来找我的大大幺爷,想要投奔我家,让我大大把他们母子三人迁移到渔薪村。当时我大大也自身难保,刚被扣上了资产阶级大少爷的帽子,从公社主任贬到了渔薪村任支书,带领一家人到农村劳动改造,时不时也要被拉出去批斗。我幺爷委婉地向二奶奶说明了当时的情况,二奶奶也非常理解。就在二奶奶走出不远的时候,一群人冲进了我家,把我大大五花大绑押走,头上还带了一顶写有资本家大少爷字样的尖帽子。二奶奶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无奈地含泪离开。在寻求大大帮助无果后,二奶奶偷偷带着孩子们回到了纸坊龙泉山。当我大大幺爷赶到赵场她家时,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了一套她们开早餐用过的餐具和一张告别的纸条。二奶奶这一走,成了我大大幺爷一辈子的痛,他们时常念到他们,后悔当时的犹豫与胆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把他们找回来。然而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实现这个的愿望。
多年后,我们几姊妹在大哥的提议下,于一个清明节来到纸坊王界村。从村里长者口中得知,二奶奶回龙泉山后,在婆婆树旁搭了个草屋,开荒种地,将两个儿子养大成人,双双考上大学,大的在云南从政,小的在广东经商。二奶奶一直跟着老大,直到去世葬回龙泉山婆婆树旁,与她的父亲和我的二爷爷葬在了一起。前些年,龙泉山搞旅游开发,要迁坟,二奶奶的两个儿子都赶回来,他们捐款修路修公墓,婆婆树也得到了妥善保护。在公墓祭奠完祖辈,我们深感欣慰,也期待着有缘能与二奶奶的儿子们相聚。
龙泉山的这棵婆婆树,是明代洪武状元曾泰母亲亲手种植,树龄约700年。相传楚昭王建陵寝,以压龙脉为由要砍伐此树,被几位婆婆保护下来,由此得名婆婆树。我的二奶奶生在婆婆树下,长在婆婆树下,又曾经葬在婆婆树下,这棵见证了社会变迁、岁月沧桑的婆婆树,仿佛在诉说着家族的过往,也守护着先人的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