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蹒跚学步起,踉踉跄跄的脚步便留在了故乡的路上。那阡陌交错的田间小径,那千回百转的羊肠小道, 那承载着儿时欢声笑语的小路,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成为我无法割断的故乡的脐带。
稍有些记忆的时候,村里人背着大包小包,逢人便招呼着:“去县里!去西安!”于是,路上留下了他们远去的背影,也留下了我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与向往。我问姐姐,怎样才可以去外面?姐姐说,那就好好上学。
当时,我们村里的小学校只能上到三年级,要上四年级就得到邻村去。到邻村去上学,最怕雨天,泥泞的路让我的布鞋沾满了黄泥。像滚雪球,甩都甩不掉,一时性起,一脚甩出去把带了泥的鞋飞出去老远老远。无奈,走一会儿就得用柴棒棒在鞋帮上刮一会儿,不然,无论如何是走不动的。这些还不算太艰难,最大的挑战是趟过那条小河。至今我清晰地记得雨天河水上涨,一帮小伙伴挽起裤管,提着鞋子,手拉着手,趟水过河的情景。等到学校,人被雨水打湿了,坐进教室脚手冰凉,脱下鞋子,脚板被浸泡得皱巴巴白生生的。那时好羡慕穿紫红色胶靴的同学,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雨水里行走。
那时候的雨水特别多。我常倚窗而立,望着屋檐下珍珠般落下的雨点儿,滴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花儿,此时此刻,心中的不快也随着水花绽放而消散了。
乡间的路凹凸不平,我常常看着母亲穿梭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她追赶着日月,追赶着属于她的快乐。这条路上,哪里有个石头,哪里有一棵树,哪里有一道弯,她都清楚的记得。母亲纤瘦的身板,从这条路上扛回了吃的,背回了用的,背回了我的快乐童年。我也看着乡下人拉车的,赶路的,哭的,笑的,扬尘而过。
也就是在这条路上,我哭着泣着送走了爱我的奶奶和父亲。路,也看着我上学,放学。这条路上留下了我的欢乐,也镶嵌着我凄哀伤痛的孤寂。路,聆听我成长的脚步,磨砺我不屈的性格;路,让我的人生更丰盈。
常在放学后,我跑向村后遍布奇石的山沟,去赶回母亲一早放出的羊群。崎岖坎坷、荆棘遍布的小路,爬得我气喘嘘嘘。路边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还有那带刺的蔓藤,刷过我的脚脖,刺痛我的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远处山梁上,已跑远的羊群犹如飘在天际的一片白云,任凭我怎样呼唤,它们总是不理不睬。追在羊群后面,我从这条路上爬到山巅,坐下来喘喘气,回头望,呀,山外多美啊,那座座楼房,那片片麦田,还有那条条宽阔的柏油马路,绕来绕去,转一个弯,跑到县城那个方向去了。于是,我脑海里有了一个梦——走出大山,踏着那条宽阔的大路,到外面闯世界去……
上初中的时候,我到几里外的镇上去,走到了泥土路的尽头。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雨天的泥泞,也不用面对母亲疲惫的脸庞。镇子里外,平坦的柏油路上车来车往。外出的,回家的脚步总是那样轻轻盈盈。我时常趴在教室的窗边,看着街道上如织的车流,弯弯曲曲的公路上车辆急速的行驶,把镇子与外面的大千世界连接在一起。我托着腮帮,想象着外面的世界是何等模样,那一辆辆远去的列车,承载着我的梦,寄托着我当今的憧憬,飘到了远方……
后来,我终于未能在求学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还是在村边那条土路上,我背起行囊,告别了亲人,踏着那条熟悉的土路,去走向外面的世界。
在外面的日子,每当置身于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街道,看着那一尘不染的路面,我还是常常想起故乡那泥土芬芳的寂静小道,心中总是泛起一股莫名的空虚。
漂泊多年后,还是在村边的那条土路上,我坐上了心仪的婚车,欢声与笑语代替了困苦与泥泞,乡间的路开始了我人生新的征程。
故乡的路上,我历经了泥泞与坎坷,走过了人生;花开花谢。这条土路上留下了我深深浅浅的脚印。我怀念故乡的路,啊,那条让我心酸让我欢乐的路。
当年的同龄人,也陆续走出了家乡的这条路,和我一样奔波在祖国的大江南北。
这条路上,在战争年代,走出国家领导人汪锋;革命先驱穆志贤、刘堂智、刘堂印等等,他们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这条路上留下了他们永不磨灭的足迹。
这条路上,改革开放后,水泥路上,走出了建筑专家王科科,还有陕西人民出版社副总编刘夏至,航天四院物资局部长王自修等。近代,又走出了活跃在当今文坛,成绩斐然,国家级、省级、市级作家协会会员孙兴盛、孙建民、孙亚玲、孙青锋等。
这些从家乡走出来的乡党,以家乡人的勤劳和朴实,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为家乡增光添彩。
如今宽阔的水泥路取代了土路,村与村之间是水泥路通到了每个家庭的大门前,出门不踏一脚土,潇洒利索闯世界。那条我们曾经上学手拉手淌过的小河上,也架起了一座钢筋水泥汉白玉护栏的巨型大桥。
一条条高速公路的贯通,拉近了故乡与城市的距离,往昔的困苦贫瘠彻底告别。我深信故乡的路会越走越宽,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