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六十元养包钱

      祖父的六十元养包钱

            文／炎月

    余幼时迟钝，身体孱弱，常显呆愣。祖父见我羸弱，心中忧虑，便将我带在身边，亲自养育。彼时已改革开放，祖父之历史包袱也早丢弃，并得以安置在瓮安夹山煤矿就业，加之祖母经营小磨坊磨豆腐卖，也能贴补家用，生活相对比较宽裕。余从两岁起便送至祖父跟前，得之爱怜。余之长姐当时也在那里的子弟校就读，闲暇时间便帮助照顾余之起居，虽远离父母，却相对有了更为优渥的生存环境。

    余五岁时，祖父退养回家，我和长姐也跟随他们回乡，并逐渐开始新的生活，与着同龄的孩子们一起爬坡上坎，放牛砍柴。虽是多了些家务，却也收获了不一样的快乐。唯一有些令人不安的是忽然间有了爸妈，多了两个姐姐，而余太过木讷，从小相依的长姐就读了镇上的中学，余便更觉孤单，常常跟在祖父身后，成了一个可怜的小尾巴。

    祖父见我呆傻又不合群，非常忧心我的学习和将来，便对我更加关心与怜爱，常常带着我走亲访友，闲时更讲历史典故，教我做人道理，引导我开朗，乐观的面对生活。祖父那时工资只有一百多元，但他一直有一个要求，就是兜里必须有六十元，不管用不用，这六十元都要装在兜中。他告诉我，这叫养包钱，他并不惧贫穷，也不贪富贵，却希望兜里长期有点钱。这样他才不担心我上街没零用钱，也不忧心与友对饮无茶酒钱，生活方才有尊严。

   其实祖父很少花钱，六十元总要几个月才能花完，除却为我和姐姐们零花，或为我们买小零食，就是在茶馆与一般老友喝茶的茶钱。由于一生沧桑，遭遇坎坷，祖父更加体恤他人，眷念亲情。他从不让比他困难的人开茶钱，也不愿增加儿子媳妇负担，更怕我们姐妹不能受教育，所以他小心的开支着，谋划着。

   待我上初中时，祖父工资已涨到四百多元，兜中却仍装六十元，用以我读书补餐。他那时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很少上街，自己基本上不花钱，就是忧心我吃不惯学校饮食，怕我身体吃不消。我那时懵懵懂懂，并不怎么理解。

   后来因为疾病，我无奈之下放弃了学业，专心养病，其间家中光景多有不顺，長姐二姐均成家，小有奔波，幼姐读中专，远离了家，父亲这段时间患了胃病，身体较弱，母亲更是忙的没日没夜，祖父于是更加忧心，少见欢乐于颜。我因为不想成为家庭的负担，也决定带病外出谋生，祖父担心，却又无能为力，只将那六十元一分不剩交予我，盼我平平安安。

   在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外出，归家，基本上能自立，免去了不能求生存的担忧。祖父却一如以往，每次我外出总要给我六十元，也不管我用不用得上。有几次我想拒绝，留以他自用，却是惹来了他的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我怕惹他伤心，总是如数收下。每次告别他，我都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坝沿边看着我。我心如刀割，他的孤单，他的不舍，他的无奈，他的眼泪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在我结婚的前一年，祖父用六十元送走我后没几天，便一病不起，永远的离开了我们。当时我在重庆务工，听到消息后速速赶回，却再也听不见他的咳嗽，他的呼唤了。我跪在他的灵前，嘶声力竭的叫唤着，痛哭着。母亲抱着我的头，柔声的抚慰着我，让我平静，说祖父临终前一直念叨：＂我的义华孩儿哟”。

   因为我还未成家，身体又异常孱弱，祖父一直牵挂不已。我站在祖父灵前，向他哭诉，请他放心，我一定会奋发努力，自强自立，不败给身体，不输给生活。

    很多年后，我带着丈夫，儿子在清明节回到老家，专程为我祖父扫墓，絮絮叨叨的在墓前说了一大堆，就像祖父还在一样。不同的是，我身边多了疼爱、保护我的人和生命的传承者。那是祖父生前最盼望、最挂心的。我用最幸福的微笑，最贴心的叨叨，最直接的方式告慰了我最敬爱的祖父在天之灵。我相信，在另一个世界，祖父也必然幸福着，美丽着。

2021.11.10.下午于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