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小时候到大舅家得经过一条很曲折的山路，途中有一个叫龙洞湾的地方颇为危险，那里上方常有石头掉下来，还有一副据说是装有麻疯病患者的棺材存放在干岩洞里，路边的溶洞长年流着一股清澈的泉水，夏天冰冷透骨，冬天则比较暖和，由于附近山形比较险，又无人烟居住，在那个刀耕火种的年代，人们的取暖，煮饭等都离不开柴禾，所以这里曾是很多胆大者砍柴的好地方。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地方曾经让很多人失足跌下而失去了生命，加上是我们村到大舅那个小村子的必经之路，也曾有人因此而被上方掉落的石头击中而丢掉了性命。所以，小时候我每经过此路都是心怀恐惧的，一到那里脚下就如生风一般，一溜烟就过去了。因为我的外公外婆舅爷住在里面，我又非常想去和舅父家的小表妹们玩耍，所以再大的恐惧也都能克服。

我的母亲兄妹很多，有九兄妹，大舅居长，他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头发自然向后卷，仪表堂堂，是我们当地公认的美男子。唯一的遗憾是他幼年曾患小儿麻痹症，导致左侧的手足残疾，行动不便，走起路来有些颠跛，但是这并没有让他对生活绝望，对命运屈服，他虽年少多疾，却仍然坚持学习到初中毕业。在那个时代，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他用右边的手足学会了生活本领，庄户人家需要会的活计他都会，并不比别人差。在外公外婆的操持下，他娶了贤惠的大舅娘为妻，大舅娘身材姣好，非常漂亮，非常能干。

大舅婚后育有二子二女，均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大舅在靠工分吃饭的年代是计分员，保管员。在包产到户后，大舅在农忙之余走村串户做起了牛羊生意，光景是一年更甚一年，比很多身体健全的人经济好的多。我们也跟着沾了不少光，比如赶场时，他会给我们五角钱或者是买碗粉给我们吃，在那个年代，这是非常幸福的事。

大舅性格温和，宽容，他在老家除了正厅外，还建有一吊脚楼，里面有客厅，厢房等，我小时到他家，总想住在吊脚楼上，觉得那是一种享受，但是我的小表姐兰不住那里，而我每次去总是和小表姐一起住的，因此这个愿望一次也没能满足。我们每次去，不管玩多少天，都是住在大舅家，大舅娘敦厚，大舅善良，我们表兄妹之间任意打闹，随意煮吃的，他们从未有过一丝不快，总是任我们胡闹着。

大舅娘特别喜欢笑，我们说什么她也不会生气。我小时候，有一次随父亲到她家，父亲忙完事后悄悄走了，留下我在那里，晚上我啼哭不止要回家，外公外婆煮鸡蛋，小舅背着也不起用，大舅娘说：“你回去的话，前面羊子湾的猴子会从山上下来把你背上山去，到时你上不去下不来，就见不到你的妈妈了。”这招很有效，我因为对猴子这种动物的无知和恐惧便安静了下来。

大舅的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因为大舅手足不便的原因，他们从小就非常勤奋，懂得为父母分担，表姐群和表姐兰从小就很会料理家庭，处理家务。表姐群是我们大家庭中最乖的孩子，从我记忆起，我从未见她与任何人红脸，闹情绪过。直到今日，一如既往。表姐兰做事雷厉风行，手足麻利，心直口快。表兄正华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表弟小云为人谦恭低调，儒雅正直。

近些年大舅已日渐衰老，早已不能操持农业。所幸的是表兄妹都早已成家立业，婚姻幸福，表兄正华早年打工时遇到他命中的那个人并得以结为伉俪，嫂子温婉贤淑，是一个管家的能手。表弟小云学成后也遇到了他的良人，表弟媳美丽大方，忠孝有加。他们婚后皆在重庆北碚买房安家，并把大舅大舅娘接进城，后因大舅不习惯又在南川南平为他们安排了养老居所。表姐群和表姐兰都在老家镇上置办有新房，小日子可是过得有滋有味。两位表姐夫体谅表姐的忠孝，也理解大舅大舅娘的艰辛，他们也如亲儿子般承担起了二老的晚年。考虑到大舅和大舅娘皆年迈，几姐弟想着要让他们有一个无忧无虑，安逸祥和的晚年。经他们商量，四姐弟每人每月出五百元为二老养老，平时还随心拿零花钱，生病了姐弟再平摊。

在几位表兄妹的孝顺下，大舅大舅娘的晚年生活非常安稳，平和。二老时常与我母亲她们在一起，享受着无尽的天伦之乐。大舅和他那一代人中很多朴实老百姓一样平平常常。大舅的一生，只有两个字，“忠与善。”他无愧于家，无愧于自我，他不算伟大的人，他只是凭借自己真挚的感情去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儿女们才能体会到自己父亲的坚持和操守，艰辛与拼搏，并能从其中读出大舅的不易和崇高！

癸卯年七月二十日下午于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