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与之
网站用户
常回家看看，是我近几年双休的重要内容。
适逢端午节三天假期，我离开喧闹的城市，回到寂静的乡村探视我的母亲。母亲见到我，自然喜出望外。每毎此时，我便搬来把小椅子，坐在母亲侧边，于是母亲仲出那只枯枝般的温暖的手，抚摸我的脸颊，抚摸我的头发，喃喃道：脸膛又黑了，头发又白了许多，该莫是摊上了么烦心事？我只好老实回答：烦心的事倒是没有，都是咸了萝卜淡操心造成的。母亲听后咧开嘴巴笑。
说心里话，母亲是位奔百的老人，而我亦早过知天命之年，能经常承欢在母亲膝下，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而我本应该与母亲居住一起，去岁亦曾将母亲接进城里，无奈母亲还未呆上三五天，便吵闹着要我送她回去。我深知母亲的心理，一则担心自己突然终老他乡不能回去，有道是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害怕的是老人突然撒手西去，故有此忧虑；一则担心自己生活起居有别，影响儿孙们的工作和学习。事实上我母亲在同我们生活期间，本来一到黄昏便独自上床睡觉，天蒙蒙亮就起床洗衣服做饭，而我恰恰是相反，经常开夜车，到了凌晨才酣畅淋漓地睡觉。先前母亲过来见亮就洗衣服，而且洗全家人的衣服。大概此时仍在酣睡的儿媳感觉不好意思，便奉劝她老人家不要洗。母亲以为是儿媳担心她累坏了身子，便轻描淡写地说：在家做惯了，不做闷的慌。后来我妻子为了不让母亲插手，每天连夜将衣服洗好并晾晒。母亲早起没了事做，就有了打算，成日天唠叨着要我送她回乡下。我便做妻子工作，劝说她留少量衣服母亲洗。妻子却坚决地不同意。她说：老娘毕竟是九十多岁的人了，让她来洗衣服，于心不忍。外人晓得了，不骂我才怪！我为了留住母亲，提出将我的脏衣服分给母亲洗，母亲这才乐呵呵的笑。可是问题又来了，母亲洗的衣服皱巴巴的，并且有肥皂的残味儿。于是妻子背着我母亲又去洗二遍。这事到底还是让母亲晓得了。有次母亲正在搓衣板上洗衣服，我妻子赶过去，说，老娘，还是让我来洗吧，免得累坏了身子。她老人家自然乐呵呵地笑。我插嘴道，这件衣服不能用搓衣板洗，否则会皱巴巴的。母亲一愣，似乎明白什么，又不便冲她儿媳发火，乘我上班后，便收拾换洗衣裳，赌气走了。妻子劝不住，急电告。我忙丢下手头的活计，驱车赶到车站，果然发现母亲拎着包裹，拄着拐杖，正东张西望呢。我赶上前去，埋怨道：您一但走失，我哪里找寻？母亲仍在气头上，嗔怪地说：老娘认得字，不会走错的！我陷入了深深自责中，心想母亲毕竟是九十多岁的老人，让她个人在外，哪能放下心来？
母亲回家以后，逢人就夸儿媳贤淑勤快，令听的人羡慕不已。其实她老人家哪里知道，儿媳不让她洗衣服，是嫌她洗不干净呢。
母亲从此再不肯进城居住。我便利用双休，经常回家看看，听听母亲的唠叨，任凭母亲的抚摸。
这次适逢儿童节和端午节相连，在家呆的时间稍微长一些。母亲毕竟老了，患有轻微的健忘症。听长兄介绍说，母亲有时候连吃饭没有都不记得。但每当与我聊天时，问昨天吃了几餐饭？有没有吃鱼？回答的是揺摇头。而当我挑个熟透了的新鲜桃子递给母亲时，母亲接过桃子，反复把玩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道：又是偷来的吧？俺不吃！妻子在一旁笑晕了，打趣道：娘，你儿子小时候肯定做过贼的，可这次没有偷，桃子是我买的。母亲张开嘴巴笑，边啃边说，有一回也是过六一儿童节，家里没有钱给他买新衣服，更没有零花钱给他买根冰棍或一个桃子，可他还是弄到两个鲜桃子，递一个我。我疑心这是偷来的，坚决不吃。他解释说是邻居家的婶娘给的。直至那婶娘过来，我才信了。见妻子在一旁笑得出了眼泪，我才坦诚相告：小时候我的确偷过人家的果子，偷过人家菜园子里的鲜蔬，每每被母亲发现，遭来的是严厉地批评和登门道歉。这对我人生而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使我打小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为。
好在母亲仍然清晰地回忆起过去的时光，对往事记忆犹新。当年日寇侵略时老百姓的“跑反”，打内战，闹土改等等，她都能讲个子丑寅卯来。但对目前发生的事，却转瞬即忘。医生说，我母亲患的是间歇性老年痴呆症，需要亲人的陪伴和呵护，否则便失忆。我必须时常回去，陪陪母亲，哪怕听听她的唠叨，于我来说，都是一种享受。母亲忘不了的事，与我关切，她一直叮嘱我做人做事正派公道使我大获裨益，并时常会警醒我，使我在漫漫人生路上有了座右铭，有了前进的动力和智慧。
母亲的叮嘱是我人生路上最明亮的灯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