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田君的头像

田君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1807/30
分享

背阴处的雪(九章)

世界之所以纷乱

 

没有人知道,我此时会独自坐在这里。

一个小镇的商业中心,略显破败和局促的四周,让我有些疑惑。有两个流浪汉分躺在两个角落。我熟悉这里,因为我已经是第二次在这里逗留了。上一次好像是一年多前,或者是两年多前,只记得那是个夏天,我几乎是在相同的位置上长时间的检阅一大队蚂蚁的忙碌。而今天地上居然一只蚂蚁都没有。我无事可做,只好转而去审视身边匆匆而过的车辆和行人。那种匆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上次来时的那些蚂蚁,如果换个角度和高度来看的话,一定会更加具象。而我今天只能平视,我俨然就混杂在这些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美或丑的路人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我是一个观察和审视者。我没有匆忙的事情可做,尽管我也心急如焚。我突发奇想,世界之所以如此纷乱,全是因为它所创造了这么多的不同、这么多的欲望和这么多的得失。试想一下,如果上帝把男人和女人都造成一个模样。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智商,一样的好恶,那该会省去多少的麻烦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此时一定不会困坐在这里。

因为有些许的风,所以便偶尔有灰尘拂过,我就坐在一棵看来是刚种不久的大树的砖砌围栏上,下午的阳光从我背后照过来,我的一部分影子和大树重叠在一起,另一部分独立的投射在地面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半个影子往南移动的过程,我已经说过,另外的半个影子和大树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它也在往南移动。这是一棵像脸盆一样粗的树,所以我才会说它是大树。之所以又要专门的来解释它,是因为它只有树干,并没有多余的树枝和叶子,很显然,它也是一棵外来的新树。我想,它应该和我一样,在它原来的世界里,也一定没有其它的树知道,这棵树已经被独自种在了这里。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百无聊赖的我从道路宽阔的新区,漫无目的的驶入市内,最后停顿于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的路边,街上人车熙攘,我四门紧闭,一个人半卧于座椅之上,一卷费尔南多·佩索阿的《惶然录》在手,心情逐渐平静,并感到了安全的存在。

像两个小人物的对话,我的阅读充满了轻松和愉悦,初春的太阳透过车体弥漫了整个车厢,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身体也随之开始复苏,我知道浉河岸边的柳树已经冒出了新芽,那是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青翠,如同路旁不断走过的这些脱去厚厚冬装的美丽少女,抑或少妇,我的赞美之心如同窗外的阳光,明亮而酣畅。

中途,我睡了一小会儿,一刻钟,或者是更短的时间,我不能够确定。旋即醒来,我总是无法沉睡。仿佛是害怕错过什么,事实是我只想离人群近一些而已。说是漫无目的,其实我们很多时候在潜意识里还是抱有怀想。

选择热闹是一种逃避,新区太过于阔大,同时也太过于寂静,待得久了,人就会无缘由的感觉无奈,继而会感到心灵的压抑甚至是失控。

很多人都是一样的,我们根本离不开繁华,就像我们永远无法摆脱的烦恼。

 

 

 

透过餐厅落地的大玻璃窗,沿河的街景尽收眼底,这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我一个人枯坐在三号桌前,心里充满莫名的焦虑和惶惑,一种心无所依的惶恐折磨着我,仿佛生活突然间失去了乐趣,迷失了方向。我惊悸地发现,自己在这个初春的傍晚居然想不到该干点什么事情,这足以让我很是恐慌。就在这份恐慌里,窗外如杯中咖啡颜色的曙色正一点点的暗淡下去,可小雨还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路上东来西往的行人各自行色匆匆,个个都仿佛有着很重要的约会一般,如果是,我也愿意祝福他们。

河对岸的不远处有一个牌局,我仅仅知道这些。儿子正在从郑州回信阳的火车之上,我其实是在熬这一个单程的时间,因为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接他便成了今天晚上最重要的事情。儿子在郑州求学,学射击,双向飞碟,他喜欢这个项目,代价是几乎放弃了文化课的学习,对于孩子来说,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当然也许会被彻底地耽误掉。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是顺其自然了,好在孩子自己还算努力。昨天他在电话里说,贾占波回省队当教练了,经常会在中心院内碰到他,我问他,你是叫他教练还是叫什么?儿子答说,叫波哥。我在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十分苍老。

K81次到站的时间尚早,餐厅显得很是空旷,始终没有其他客人。咖啡早凉了,我如坐针毡,我强烈的需要得到一份安慰,像是对自己身体的突围……在胜利路步行街的小雨中,我徒步而行,天已经完全黑了,雨点打在头上、脸上和身上,凉凉的,我的心里慢慢平复下来,我需要的并不多,有时仅仅是一份廉价的温暖……

儿子发来短信:车已进站。此时雨已经小了很多,我在后备箱中翻找出一把崭新的雨伞,匆匆驶向车站……

 

 

 

头又开始疼了,早上量过血压,之前也做过CT了,都没有发现问题,我为此感到不解和困惑。

在知道自己的血压略高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还算强大,除了偶感头痛之外,感冒都少,我甚至一直坚信,头痛是因为过敏性鼻炎所致。但现在看来事实远非如此。我们都很脆弱,甚至经受不住一场感冒的侵袭,身体的任何一点异样都足已把我们在顷刻间打倒。

先是发现血压略高,之后又患了肋间神经痛,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这是身体由盛转衰的信号,是自己多年来恶意透支他所要付出的代价。如同近些年我们频频遭遇的地震、洪水、干旱以及其它自然灾害是大自然对于人类无节制的践踏自然的一种惩罚一样,我同样无法回避这些来自自己身体内部的责难。

从此,我就将带着这个有恙的身体参与这个同样有恙的社会了,这符合辩证法的理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们肆意妄为地去轻轻慢或忽略。

 

 

 

我大概的活动范围应该在方圆六百公里以内,也就是说,我的活动半径是三百公里左右。这就是我的局限,它是生存地理上的,同时也是精神地理上的。

更多的时候,我则荒芜于信阳,没有什么明确目标地忙忙碌碌。无惊也无喜的日子是一种煎熬,无从释放,也无所慰藉。为此,经常会没有缘由地冲动、悲伤。尤其是当独自一人坐在黑夜的黑暗里的时候,才明了白天表面的平静和坚强其实根本无法遮蔽肉体和灵魂的不安,它们已经让我感觉难以为继和无力承载。

我倾心于这样的夜深人静,很多个子夜,我自虐似地纠集自己的肉身和假象,挖空心思地去捕捉那些缤纷而逝的场景和感受,并最终将它们付诸于文字。我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我词不达意,或者言不由衷。我一点也不怪他们,因为我所写的这些琐碎的、片段式的文字原本就与别人无关,有人阅读就是我的幸福。无需喝彩,也无需肯定,那样会让我觉得写作有了责任和担当。对于写作,我已经尽力了,我的局限只让我记住了这么多。那些文字仅仅是我有意或无意的语言虚饰,而此时或彼时,我诗中的景物早已退场,我知道它们根本不能抵达生活的本相。

我的不安,更多来自于精神和情感,其中有真实的,也有虚拟的。我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写出来,那样我才会真正地感到罪恶和不安。我想说的是,感情也有它的半径,限入其中就是一种局限。比如忠贞,或不二,或不三,或不四,其实反映的都只是我们的局限而已。这可能是一个隐喻,也可能是一种象征,就像局限也有它的局限一样。

很多时候,信阳是我的起点,仿佛是命里注定,一次次地离去,然后再一次次地沿原路返回,这些过程就是我的宿命。因此,信阳在很多时候又是我的终点。起点是我的局限,终点也是我的局限。我深陷生活世俗的轮回之中,不能自拔。我庆幸自己在当下纷繁的世界里还能够一直保留一份童真,我庆幸,我的起点和终点至今还存在于我的目光所及和身体深处。

写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些疲惫和困顿,也有一点点的兴奋,写作使我真实,写作也使我虚假。我坚持的诗歌梦想,就是我包含在时间中的疼痛和欢乐。

    是的,我的局限只让我忠实地记录下了我今天的不安和局限。

 

冬日临近

 

在浉河岸边开了家西餐厅,远离闹市,自然便带着很理想化的情感和愿望。从盛夏走入隆冬,把所有的日子都陷入具体的事物、人物和景物,不能有片刻的心理远离。于是,便有了这几个月与浉河朝夕相处的日子。那岸边的柳树,长椅;那河中的流水,鹭鸟;还有那夜晚两岸和桥梁上通明的灯火。所有这些都让我对于这个城市和季节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和理解。城市的变化就是从这条河开始的,也就是最近的几年,这条河才得以脱胎换骨,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沿着浉河往她的下游一路走下去,心里始终都会充满温暖和想象。

一股寒流如期而至,如今天气预报的精确已经到了让我们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地步,生活得太精确有时让我们失去了很多未知的乐趣。岸边的柳树枯叶正落得欢畅,一阵风或者一阵雨过后,柳叶便会箭翎般飘落,从树稍到地面,像一种带翅膀的滑翔,短暂的过程唯美而又优雅,直达我内心的某个角落。只需要一会儿的功夫,地上便会落上一层,不过,很快便会有环卫工人过来清扫。我知道,他们是在尽他们的职责,如此反复,倒像是一种争夺。自然与文明的一种不会有赢家的相互消耗。其实在我看来,那一地的树叶绝对是一道难得的美景,远要比光秃秃的地面温暖许多。

冬天就这样真的来了,有那么一点不动声色和不容置疑的架势。特别是这河岸的夜晚,那种冷很明显要比市内来得更加直接和通透。因为冷,原本熙熙攘攘的河边,散步的人日渐稀少,即使是有零星的路人,也都是行色匆匆,大家大都目标明确。河畔的长椅在我的印象里也从来没有这么宽敞过,那曾经是年轻人的圣椅。如今多少显得有些空落。此时我一个人坐在上面,感受一份久违的孤独。尽管我知道真正的孤独也是一种境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享受得到,也许我的仅仅只是一份空虚。是的,那其实只是一种莫名的惆怅,带有很明显的个人化的情绪,和城市,和情感,和眼前的河水都没有太直接的关系。我坐的地方,恰是一个风口,我就那样简单的坐着。北风从耳边呼呼刮过,像是在反复吹奏一曲不知名的豫南小调,我竖起衣领,坚持着不愿离去。夜色下的河流在两岸灯火的映衬下就这样静静的流淌着,悄无声息又神秘莫测。

有一片柳叶落在我的头发上,我捻下来,放在鼻下闻了一下,居然真的就有久违了的泥土的气息,其中还夹杂有白天阳光的味道。虽然那气息和味道略显干燥和焦脆,但依然让我多少有些陶醉,仿佛对此渴望已久,又仿佛是恰到好处。它应和了我此时的心境,我有一种错觉,如同被时光抽中。

夜已经很深了,我依然坐在那里,仿佛是在等待着下一片柳叶的飘临。

 

 

 

人群散尽,世界安静下来,Q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像是面对,又像是对峙。其实都不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整整一座城市,而更重要的是今天的我们彼此已经不再熟知,或许在心里还要更远一些,已经不仅仅只是现实的距离。我试了几试,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星星遥远

 

我想记住这个初秋的夜晚,不为别的,就为了这满天密布的繁星。在灯红酒绿的城市里,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这般景象了!我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银河,找到了北斗七星,也终于找到了牛郎星和织女星……

我们是在海拔八百多米的鸡公山上,才有幸看到了这样壮丽的景观。白天游人如织的道路此时被黑暗所笼罩,因为没有月亮,夜便显得很黑。如果是一两个人的话,我想这步是散不成的。黑暗会让很多人恐惧,而恐惧是具有传染性的。好在我们人多,并没有太受夜黑风高的影响。

在山上一个叫星湖的池塘边,我们停下来,在池塘的中央有个六角凉亭,此时里面空无一人,但我知道,围绕在亭子四周的水中有音乐喷泉口,在鸡公山的旅游旺季,这里每晚都是个很热闹的所在。亭内居然没有坐的地方,我们只得或坐或靠在凉亭的围栏上,天已经有些凉了,四周尚有蛙鸣和一些不知名的虫子的歌吟,有那么一会儿的错觉,仿佛自己是置身在天籁之中。

    同行的人们天南海北地谈兴正浓,而我眼中却只有水中倒映着的星星,夜风卷起微波,星星便在水中荡漾,像一些迷离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也充满了不确定。没有对视,因为不足以看清。但在一个叫星湖的地方看星星,已经足以让我记住这个初秋的夜晚了。星星遥远,感觉遥不可及,似乎远到了极致……

 

背阴处的雪

 

其它地方的雪都已经融化了,只剩下了这背阴处的一块。也许其它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只有这一处进入了我的视线和心中。

一块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雪依然洁白,像是一种强调,又像是一种展览,这里的雪显得尖利、冰冷而又刺眼(它并不知道这些)。也许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里没有阳光,也或许这里的雪本身就要比别处的雪对于温度的感触要迟钝一些。

    和那些一天就化掉的雪相比,这里的雪只是坚持得要久一些,它最终也将被融化。这没有什么悬念,它只是在等待那份属于它,并最终被它所感知的温暖。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