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夜吟（组诗）

响 动

夜裸着，毫无睡意

体内，茶水四起

一块被浸泡了很久的圆木

浮于这夜晚的表面

雨，一阵紧似一阵

从卧室的南北两面，形成夹击

不知始于何时

也不知几时结束

被动的接受

茶水。雨水。夜晚之晚

以及此刻这些伴随在左右的响动

暗 转

是谁将我撂荒于此地

一具活着的道具

被如此随意辗转，遗弃

不明就里

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各种冷暴力

强行加身、入体
无处藏匿

夜晚被肢解

思绪的闪电一道道划过脑海

支离破碎后

了无痕迹

黑暗的镣铐巨大无比

像即将行刑的法场

清醒被五花大绑

挣扎只是徒劳

下一幕，晨曦将至

如果有阳光，阳光也必将一脸倦容
彻夜无眠的我，疲惫感

不言而喻

苟 且

雨滴扑打在玻璃穹顶

制造出特有的声响

一种非请自来的侵略

时急时徐，断断续续

蒙面的夜，射出的小把戏

没有杀伤力

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些坏脾气

没有其它的声响可以代替

它的声音准确无误

像是旁敲侧击，又像是自言自语

夜是夜，雨是雨

他们短暂的苟且

铺天盖地

对 手

夏天的宿敌，老对手

精于埋伏，偷袭，嗜血

横行于世亿万年

前赴后继，不进化

电击、毒气、烟雾弹，还有冷兵器

我拥有人类制造的豪华武器库

一个又一个血腥的夜晚

对峙，布防，不宣而战

你死我活

攻击与反攻击

蚊子被拍死在墙上

但那四溅的却是我的血

三 更

地雷遍布 无处下脚

人群在噩梦中面容模糊

无法辨认

我在电闪雷鸣中醒来

剧烈的咳嗽

剧烈的大雨倾盆

群山在瞬间可辨

清醒随流水无情

把夜滴穿

手 机

世界安静下来

我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

只剩下手中微弱如萤火虫般的光

——只剩下这微信里的世界

这小小的亮点

成为整个后半夜我能够触碰到的

唯一动态

我被这一块金属的柔情打败

一个虚拟的拥抱

在夜色的掩护下

隔空而来

大 师

床头的书架上

一群怀揣叙事和文本的大师

普鲁斯特，马尔克斯，帕慕克，赫拉巴尔，布罗茨基

还有博尔赫斯，佩索阿，卡夫卡……

像是一种穿越

他们来到中国，和我同居

用密密麻麻的汉语，喋喋不休的讲述

——而非母语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祖国和女人

他们用各自的经历、风格、吸引力

夜夜折磨我

让我欲罢不能

这些可恶的人

我借助翻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里尔克，策兰，希尼，劳伦斯，阿米亥，帕斯捷尔纳克……

说他们可恶，因为他们永恒

眼 睛

两扇小小的窗户

我身体的全部世界观

和方法论

如今都已经花了

不再清晰

不再引以为荣

时间的凶手

却逍遥法外

孤独求败

今夜黑暗独大

必须努力的收缩眼球

才能捕捉住一些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