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和我

夜里睡不安稳，做了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虽说来是“噩梦”，转念想来，却也觉得做只猫也挺好，每日躺在女主人怀里，或是窝在窝里，身子骨缩成一团，任由窗外雨打风吹，我也不变一丝一毫，睡姿难看也无所谓。但是仔细琢磨，却发觉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尤其是这猫的记忆，多是些难以名状的东西。

这只猫尽是多情，与其说我变成了猫，倒不如说我的魂儿投到了猫的身上，拿到了它身子的所有记忆，模模糊糊恍恍惚惚。大抵是这样的，是混乱的，是虚无的，免不了多少有些难以理解的幻想。

我难以想象自己的未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梦便是如此发展去了，尚且在我猜测——自己会不会像那只叫“夏目”的猫一样醉酒溺水，还是被成为一只狸花猫被丢弃在海边，在主人回到家以前在门口等候他们，亦或者是做一只特别的猫——每天都有小鱼干吃——之时，那梦便顷刻间发生了许多。

于是我只能拖慢了梦的进度，仔仔细细回忆猫的记忆和我方才的经历。

原来这家是“大家庭”，而我是只美短加白的宠儿，后来落寞了，我的食儿也从小鱼干变成了剩菜剩饭。我却是不嫌弃的，什么也都尽管吃，大概和野猫野狗差不多了，只是越发的消瘦，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富态。

想到此处，方才的经历竟全都忘之脑后了，一时间想不起一字一句。在我诧异间，竟不觉自己已经老态龙钟了。这只猫几进死亡，灵魂竟然自己开口：

“我总是能突然间想起来过去的事，时时刻刻发生在我眼前的事和它冲撞在一起，让我分不清现实还是回忆。而它好像有魔力一般，说不清道不明它的神秘。我的回忆总能悄无声息地推倒我现有的兴奋，好比我以前从来也想不到未来会颠覆我仅有的认知。我在尽力接受生活的同时，生活也在极力地容纳我。至于这个家何去何从，与我无关，我想要与我有关也是异想天开。它昔日多么辉煌，都不可能否认如今的落魄。那我便不应当为我的小主人增添麻烦了，或许流浪才是我对这个家唯一的贡献。现如今我大抵是流浪不了了，眼看大限将至，我也应当远离，自己草草收拾了便可。”

这猫竟会有自己的话，我不禁怀疑起我的梦来——这是我的梦，还是我闯进了人家的魂儿里——这便是我说“噩梦”的理儿。这里更叫我害怕的，应有尽有。是像老舍先生的《猫城记》，还是就变成了《我是猫》，其中麻烦得很。我理不清其中的关系，也剪不断当中的复杂联系，只能从朦朦胧胧里俯身前行——梦接着做下去，除此之外我想不来我还能如何，我既然无法醒来，那干脆一睡到底。

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沉睡的事实，便恍然间回到了猫坐在窗台的一瞬——它想要抓住眼前飞过的鸽子，只需伸出爪子，抓住一只弱小的鸽子还是轻而易举的。可是猫却早早地想“如何烹享鸽子肉，还是我接着吃我的罐头，不需要自己动爪子？”思索间，鸽子便从眼前飞过了。接着又是一瞬，猫变回了老态龙钟的模样，坐在还如同当年一样的窗台，眼前似乎飞过了当年一样的鸽子，它想要伸出爪子，抓住鸽子，然后烹享，才发现眼前的竟是当年一模一样的幻觉。猫依旧有当年敏捷的身姿，大概是天生的天赋异禀，它还是能一爪子就把鸽子收入囊中——这大概就是生活的包容——可是眼前的东西已经变成了回忆掺杂着幻想，霎时间兴起的狩猎心顿时烟消云散。猫乖乖接纳生活送给猫的所有，或许当年的猫也不会想到，未来的自己幻想一只鸽子果腹。

在猫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仍旧在想着：

“我未来还能吃到罐头吗，或者只能等着下一只鸽子飞到我的面前，被我一爪子拍下来？从前的我确乎是难以预料这个家如今的样子，大抵我的未来就在这个窗台终结。我越来越困，眼皮沉重地像灌了铅，它已经不受我的控制，自顾自地向地心引力而去，我的眼前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于是我闭上了眼睛，沉睡过去。”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醒了过来。

我恍恍惚惚，难以理解梦讲述了什么。兴许梦就是这么奇怪，兴许猫是我的某处化身，兴许我就是猫。兴许猫的话，说的是我吧。我沉迷于过去的虚假里，沉溺于幻想——难以脚踏实地——已经许久。欲想的未来无穷无尽，在没有脚踏实地之前，都只是过往云烟，像极了猫坐在窗台前飞过的鸽子，因我从未伸出爪子，便与囊中之物失之交臂。

我的幻想和回忆多得如我茂密的头发，在它遮住了我的眼睛以前，我必定要将其剪短，露出我的眉毛，哪怕只是象征性地努力，也好过了一无所有而自暴自弃，在虚空中浑浑噩噩。

兴许有些活着的神明里面，知道我喜欢猫，便叫我做了这样一个梦，那我也应当从中受益匪浅，抛开回忆向前才行。

我大抵是这样理解的，在复杂的梦里也显得九牛一毛。距我做完那场梦已经三天了，我也在忘却，只能慢慢圆润结尾，便显得如此令人反感。我从中收益便不可多得了，如此也是感谢上苍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