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中的路灯

高中的时候十点半才上完晚自习，学校到家步行只需要十几分钟，但父亲觉得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总是执意在晚自习放学后接我回家。小县城里，孩子们心中很看重高考，全班几乎都认真上完四节晚自习才回家，父母辈们也心疼自家孩子，所以每天晚自习后都会到校门口来接孩子放学。家长们总会把学校大门团团围住，我个子不高，在人群中费力踮起脚尖也找不见父亲，后来我和父亲约定，让他在校门右边的那座路灯下等我，我一出校门就可以看到明亮的路灯下等我的父亲。

父亲来接我的时候总会带一点吃的，可能是一个削好皮的苹果，或者是一个剥了皮的橘子，也可能是奶奶刚烙好的饼。每次上完晚自习出校门的时候我总是走得比平时快一点，不想让父亲等我太久。我每次出校门右拐后，都能看见父亲在明黄的灯光下笑盈盈地冲我招手，再把手里的吃的递给我。我笑着接过父亲带给我的东西，边吃边和父亲一起慢悠悠地走回家。每每回忆起来，这都是我沉重苦闷的高中学习生涯里最治愈我的时刻，在暖黄的灯光下，我可以卸下学习一天的疲惫，高兴地和父亲谈论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父亲也总是静静地听我讲话，然后笑着回应我。回到家后，差不多已经十一点，父亲还总会坐在一旁陪我做会作业，等到洗漱完再睡觉的时候往往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

在我的记忆里，家乡这座南方小镇很少下雪。高三那年的冬天很冷，我穿着厚重的羽绒衣，揉搓着冻僵的双手走出校门，看见父亲系着围巾带着帽子静静地站在路灯下，父亲向头顶张望着，都没有注意到我逐渐走近。

我笑着拍了拍父亲：“爸，你在看什么呢？”

父亲从他的羽绒服包里拿出一盒温热好的牛奶递给我，我接过来的时候还热乎着，热腾腾地冒着气，父亲笑着对我说：“闺女趁热喝。”然后又指了指头顶“看，下雪了。”

我一抬头，才发现在暖黄色路灯的映衬下，雪花轻悠悠地飘落，“哇，上一次看见下雪是在十年前了。”我伸手去接着飘落下的初雪，雪花一碰到掌心便很快融化。

我盯着路灯下飘落的雪花出了神，直到父亲说“天冷了，咱们早点回家吧。”我点点头，在这初雪夜里，静静地挽着父亲走回家。

今年十一月末的时候，南京气温骤降，晚上我在自习室里写论文忘了时间，坐在教室里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抬头一看时间发现十点半了，于是决定回寝室休息。走出自习室，凌冽的寒风从身边吹过，走到东区足球场旁的路灯下，突然看见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暖黄的灯光、飘落的初雪、寒冷的冬夜，我突然很想念远方的家乡，那座南方小城、那座路灯，还有路灯下等我放学的父亲。于是我拿出手机拨通视频电话，父亲接通后我才发现他和母亲早已经上床休息，心中一惊，原来我高中毕业离家后，父母亲这么早就睡觉了，想到读高中的时候他们总是陪我到深夜，不免有些哽咽。父亲接通电话问我：“闺女，有什么事吗？”我连忙把摄像头对准路灯下飘落的雪花，对父亲说：“南京下雪了，我们家那里很少下雪，我有点激动就想给你们打个视频电话，给你们看看，不知道你和妈妈已经睡觉了，晚安早点休息。”

今年寒假晚间散步时，我和父亲并排着走，突然我的鞋带掉了，我蹲下身来系鞋带，等我系好时，父亲已经走到我前面。我一抬头，看见暗黄的灯光洒在父亲身上，淡黄的光晕让人觉得温暖舒适，而我却看见父亲头上多了很多根白发，我眼眶一酸，原来我慢慢长大的时候，父母却在悄悄老去。我起身，先前跑去，牵住父亲的手，“爸，你等等我。”

天边有几颗星星微亮，晚风习习，温柔地吹起我的发梢，暖黄的灯光洒在我和父亲身上，我把父亲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心中默默念道：时光啊，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