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日子终将会褪去,大街小巷渐无冰冷之气。不期而遇,瘟疫是最热门的话题,但恐惧已变为坦然。
每年都要拿出三个多月的时间宅在家里。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因为成了半边人后,身子突然“娇贵”,知冷怕热,所以冬天只能藏在屋里烤炉子。
寒冷的天气并不能让我和世界隔绝,我的世界依然五彩缤纷,就象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不能阻挡春天的脚步。除了打字、浏览网页,我还喜欢观花听画,这时陪伴我的是上网课的孩子。
家有三十来盆花,大小不一,参差不齐,一看就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十来个二手花盆花了二十大洋,这是唯一的投入,其余的是占便宜,大搬迁时捡的或别人送的;花苗更是不花钱,大都是从别人家掐来的花枝扦插的,只有几盆是别人送的。
其实我们不会养花,除了浇点水,基本都是放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就看它们有没有命活下去。所幸花们肯给面子,基本上都活了下来,而且大都活得有模有样,送来不小的惊喜。
每一个早晨,花草们宛如出嫁的新娘,给人清新愉悦的心情。
说清新愉悦,是因为很长时间庭院象牢笼,冰冷的水泥地面寸草不生。直到最近几年,政策越来越好,日子渐渐滋润,于是有了养花的闲心,庭院里也才有了生气。
养花养的是心情,带来的是许多快乐;天气变暖,请花们去厦子底下晒太阳,渐次又挪到外面,观花就成了一门必修功课。花儿一天一个样,醉人的绿如雨后春笋,还有终将开放的花朵,既养眼又养心。花草疯长,仿佛春天的号角,心情格外的好,自然耳目一新。
花如其名,开花最早的是报春;这是在我大病前唯一的花,形只影单,风吹雨打十多年,仍然陪伴着我。
05年春,给朋友盖房子,一眼看上尚在花期的报春,马上就动了念头。报春并非名门望族,但贵在春节期间开花。朋友介绍,报春特好养活,易扦插,让没有养花经验的我兴致勃勃,于是死乞白赖讹诈。碰上我这不讲理的,朋友无奈,只得掐下一支延续花香,把整盆送给了我。
十几年的报春,已经分生出无数的子孙后代,做了他家的“新娘”,可谓花香满园,遍地开放。遗憾的是,报春突然象得了瘟疫,一改旧年的叶如伞盖,变得萎靡不振,连分枝也盖不过花盆。在忐忑中,好歹报春尽职尽责,该带来春的气息不曾怠慢,花儿如期开放。高兴的是,花儿落了,报春又长出多支新芽,似乎宣告重获新生的消息。
本来叫上名字的不多,除了几盆常见的菊花等;后来发现,智能手机能叫出它们的名字,于是就抽时间查找,渐渐的让花草们有了归属。印象比较深的,有花香浓郁的香水百合,有形似姐妹的并蒂莲;有最怕晒的金丝荷叶,也有太阳出来我绽放的心叶日中花;独具一格的紫叶酢浆草叶比花美,貌似弱不禁风的文竹一直坚强……
名字其实也无所谓,只要鲜花不断,四季常青就心满意足。这些花草是标准的平民花,没有桂花君子兰之类的名贵,因此不用担心被人觊觎,谁看上了折一支去就是了;都是花花草草,只要让人赏心悦目就是好花。
尺有所长,不能不说长寿花,在我心里算得上领军花。本来有了两盆长寿花,一盆大叶片,花色艳红,一盆小叶片,花色粉红,都是一样的四瓣花瓣,一样的小巧玲珑,又似在争奇斗艳,让人流连。年前去城里,妻子又掐来一种长寿花,是小叶片,插在泥土只剩下几公分高。我以为是同类,属于小叶片,也就不以为然。但现今长到大约十公分,竟孕育出几个个花朵,给了我小小的惊喜。
看上去没有差别,也是艳丽的红,然而亮点在花瓣,和别的大有不同:原有的都是四瓣花片,花片和花片保持一定距离,像小风车;而新花的花片层层叠叠,一朵花有十几个花片相依相偎,给人厚重的感觉。
长寿花盛开,就如满天星,星星点点繁星似锦;绿叶红花相伴,却又泾渭分明。莫看花朵儿小,却齐心协力,竞相开放,入眼有说不出的震撼。至于新加入的长寿花,希望长大后能带来更多的惊喜。
天命之年,长寿花无论名字还是植物本身,都觉得意义非凡。长寿花的生命力无比旺盛,花儿像不灭的小星星,仿佛在阐述活着的意义。长寿花太适合高寿的理念,无怪乎人见人爱。
随手掐下一支长寿花,插在花盆里,就如种下不老的希望,看着长大,看着成长,看着把整个花盆装饰的满满当当,把愉悦心情带给所有的人。
不管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我已感觉到长寿花蓬勃的张力,让我欣喜之余更有了奋斗不止的理念。在我心里,这正是长寿花给我的启示。
花美,赏叶比看花更有涵义。长寿花叶片是椭圆形的,肥而厚,就和厚嘟嘟的耳朵一样可爱,蓄积了用不完的养分,输送给植株。娇嫩欲滴的叶片四季常青,不也蕴涵长生不老的涵义吗?!
红艳艳的花朵儿喜欢群居生活,单单一朵花或许难以引人注目,但数不清的花们在一起,就簇拥出一个绚丽的世界。从初春绽放到深秋,长寿花把众多的鲜花一众比下去,方肯收敛。
长寿长寿,花儿也好,叶儿也好,只有懂才知个中滋味。
我记性不太好,但记着花们的特征。叶片象圆镜的是镜面草,形如莲花宝座的是玉龙观音;紫色的紫叶酢浆草在骄阳下不再张扬,收起三个子叶片就像一群蝴蝶在假寐;香水百合是正在吆喝的大喇叭,浓浓的香气香遍整个院子,让路人忍不住深呼吸。
从花花草草边走过,或顿足观赏,或闭起眼睛辨别,花们仿佛在说着与世无争的花语。喜欢短暂的驻足,能让我暂时忘掉俗世间的烦恼,尽情享受不能言喻的享受。
寂寞时光,我的第二大乐趣是学会了“听画”;也许很好笑,我和书画毫无渊源,画圈圈都画不圆,但听到外面某种声音,我却能幻化出相应的影像,千姿百态,如在眼前。比如窗外一群人,一只羊,一排树等,虽不见,但贮藏在脑海里,衍化成画。
我的活动圈子是几平方的斗室,内心却无比的宽广。
听画是特殊条件下良久的领悟,就如新冠肺炎造成的特殊境况;成为半边人,哪也不能去,不由我不想点什么。听画不算新发明,但却是我烂熟于心的生活。至于名字,就像有了心爱的孩子就需要一个可心的名字,所以听画就自然而然的诞生。
看了日历,已经3月20号了;日历对我并无用处,能知道白天黑夜业已足够。乍暖还寒,气温似六月天变化不定,我的活动范围仍然在方寸之地,不敢尝试外面的世界。我担心因寒冷会四肢僵硬,有去路无回路。但我的世界不寂寞,听画让我寻找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
窗外,麻雀叽喳乱嚷,在招呼久违的朋友,准备召开盛大的音乐会,人们就是鸟们的观众,包括我。听画是一种快乐的技能,我愿意倾囊相授于喜欢的人们。特殊的日子里,困在鸟笼里,漫长的日子的确难熬,但于我来说却丝毫没有影响:处在冬眠期,我已习惯宅在家里。不过对正常的人而言,日子变得枯燥乏味,他们为何不观花听画?
忽然听到了久违的声音:馍馍——馍馍咧——声音一如往常的高亢宏亮,荡漾在大街小巷,一直钻进耳朵,唤醒贮存的记忆。瞬时间,我的脑海呈现一幅动态画:矮瘦精干的汉子边喊边舞边划,时而卖弄一下莱芜梆子的精湛技艺,绝对的有板有眼。这是惯有的招牌动作,没有几十年功底都不好意思亮出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甚是欣喜。这说明应对新冠肺炎设置的障碍终于解除,如临大敌的进出口在有序地改变。
此人姓王,是邻村的,老戏迷无人不识;受瘟疫影响,他已多日不能进村了。他是乡村剧团的台柱子,唯一的丑角;一个剧团没有了丑角似乎失去了灵性,有他才会有欢笑,所以他是当地最受欢迎的名角。可惜剧团解散多年了,原委都知道,他只能让莱芜讴藏在肚子里。
卖馍馍聚起了观众,他总算有了过戏瘾的机会;儿子开了馍馍坊,他受儿子的嘱托,挨门串户送馍馍,一声高亢嘹亮的“馍馍咧”,唤开了千家万户的大门,让他的嗓子不再生锈。
老王说话一套一套的,说话象唱戏文;他吆喝起来,直如在戏台般的入戏,完全变成另一个世界的主角。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我们都是演员,就图个高兴。
必不可少,今年的表演多了道具,老王一定带着口罩,所有的观众也戴着口罩,但并不妨碍嗓门的清晰度,老王是老王,馍馍是馍馍,一口标准的莱普音照样圆润嘹亮,听画照样活灵活现。
前段时间路口被封死,看网上竟起轩然大波;有人“义正辞严”大加谴责,有人如圣人般苦口婆心,但村人对封路仿佛理所当然,反感的应该是打酱油的。对封路,虽说不上热烈欢迎,但村民们意见一致,坚决支持。乡下人不是烂命一条,二斤盐钱就能换取,都知道洗脸刷牙讲卫生,谁个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所以某人不必大惊小怪。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非常时刻命比纸贵,何必责备求全?
洗耳静听的这幅画,我定格在村口,几个路口都有人在值班,就如六七十年代的连环画,儿童团员站岗放哨,不放过鬼鬼祟祟的坏人。时代不同了,装束大同小异,只是缺了红缨枪,但多了红袖章,多了口罩,多了统计进出人员的桌子。红袖章辟邪,大鬼小鬼不敢来,让村人睡得非常踏实。
一下子想起了串门的老习俗,城里人一定羡慕乡下人浓浓的亲情。进城的人来自天南海北,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想串个门都找不到门路。只有在重大节日,游子回乡,各种车辆才急着来认亲,刀剁案板响都是为了让游子找到回家的路。
有老有小,热热闹闹,乡下人盼的就是这一天:团圆!即使不出门,也能嗅到满大街浓浓的亲情;这幅画是极宏伟的场面,应该涵盖了所有游子。
想找有特质且凸出的画面,但似乎没有,却又似乎到处都是,所以清明上河图前来应景;没有清明上河图的人声鼎沸,就难以定格有滋有味的宏大画面。
稍有遗憾,今年无法回家的人只能视频拜年;不过没关系,就当拜一个别有风味的年,反而更有画质感。
听画太多,不胜枚举;在村子里长大变老,过去的,现在的;消失的,存在的,每一幅画都深深烙进脑海。小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大到从草屋到楼房的变迁,只要想,用心去想,丰富的画面可谓层出不穷。
一棵草,一株树,一根电线杆,满地金黄的银杏树叶子,曲曲弯弯的田间小道,不再泥泞的水泥地面……这就是乡村缩影,阳光下的生活,风景美如画。
活着,哭是一天,笑也是一天,难得的是笑比哭好。瘟疫是人生的小插曲,总会向人举手投降,被时间淡忘。平平淡淡才是真,从从容容才是情,观花听画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