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轻烟笼罩的雨后,独自在曲径通幽处不经意间与一座书院相逢,无需讶异,无需喜极,以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姿态深情凝望。这必定是最佳的邂逅。缘于这样的情愫,只要有机会,我都愿意在丰城的街头巷陌去踏寻书院的芳踪,沿着先辈们留下的充满书香气息的脚印,感受那挥之不去的历史情怀。
然而,我竟久久寻不到书院的踪迹,它仿佛是一个身居深林的得道高僧,并没有打算接纳我这个凡夫俗子。
我并不想就此作罢。
翻开中国整部浩浩荡荡的书院史,丰城也有着浓墨重彩的章节。东汉以来,丰城便有了徐孺子隐居乡里“授徒自给”、晋代罗文通结茅池山“授徒八百”……据不完全统计,从宋代至清末,丰城先后创建了近五十所或大或小的书院,如莲溪书院、龙光书院等,在江西乃至全国书院史上都可谓是影响巨大,厥功甚伟。
对于龙光书院,可以说我完全是出于它在当地的名气而想着去踏寻的。这座安静地深居在丰城西南部荣塘境内的书院,乃是宋高宗赵构赐名的一所著名书院。自创办至民国元年毁书院改学堂,名国立学校,时达八百余年的办学历史,在丰城教育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曾记否,北宋大观元年,陈瑞迁居荣湖后,首办第一件事是办学。明陈廷章《龙光书院事实》曰:“吾祖荣湖应龙公於宋大观丁亥,立书院于古丰县治之上榜……有志以立义学,以诲乡邑及四方之来学者。捐剑池庙、山寺桥陂上田五百亩以给之,远近无不感动。”
乾道三年,书院迎来了大理学家朱熹。朱熹应邀在龙光书院讲学,前来听霁的学生有近千人。一年后,朱熹又为龙光书院作《心广堂记》和龙光书院诗,并在记中提出了自己的治学思想。自此,龙光书院成为程朱理学中一座重要的里程碑。
书院的建筑也是别具风格。整个布局具有四合院式的特点,不管是主体建筑,还是碑匾对联,抑或是漏窗板凳,都带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爽朗怡人的感觉。院落座北向南,分前后两进,首为大门,中为大殿,后为六经楼;院内东西两翼,前有左右庑,中两侧为讲堂、客馆、花台、读书室百间、会膳堂等;院外附属建筑有山寺、望光亭、剑光祠、晚晴斋等。而院中古木参天,松柏积翠,更是给淡雅的书院增添了几分秀色。可以说,书院八百多年的文化、历史和精神都凝聚其中。
幽径中漫步,时光也变得格外的幽静,也难怪当初朱熹讲学月余,便赋《龙光书院》诗赞云:“一道荣光带碧山,天风吹雨度云关;树浮空翠名村坞,泉落飞虹泻石湾;赤岭豹栖朝气隐,剑潭龙起夜光寒;咿唔何处经年韵,多在湖东乔木间。”
与龙光书院不同,莲溪书院就不是那么容易寻到,哪怕它可称得上是丰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书院。当我打算踏寻这座被历史隐藏的书院时,当地的友人流露出的却是一种陌生和漠然的熟知:“有什么看头?”我笑而不语,心底却早有去一睹芳容的冲动。当然,我也并没打算这次造访能有多大的实际收获,只要能够与它来一次邂逅,一次对话,哪怕是相对无语,便心满意足了。
但是,当我真正看到莲溪书院时,仍然被惊住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在村庄的一隅,一个古建筑院落冷冷清清地蜗居于此,显得空旷,静寂。院落的外墙倒也似是经过了一番修葺,并不太显难看,只是穿过甬道,后院便可称为残垣断壁,唯有院里10多株郁郁葱葱的方竹和樟树,把整个书院的沧桑都浓缩到斑驳粗糙的树干上了。而莲溪书院的始址经过多少年代的洗劫却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一方干涸的池塘以及弥留下的断砖残瓦以示凭吊,真是应了“千古江山转头空”。
踱步在满布沧桑的废墟之上,仍能感受到幽静淡雅的深处有一种浓郁的文化气息。转念一想,做学问哪能企望像在商海中一夜致富,古来文人学者都得是守得住清贫和耐得住寂寞才行,再回头细看那深宅大院的院墙上满布的暗深色的苔痕,那院中种植的古根盘缠的老樟树,以及门柱上剥落而又稀疏间闪烁着的模糊字迹,倒也觉得别有一番意境。
也罢,我且于历史深处寻找安慰:莲溪书院,由北宋淳化元年邑人李琮所创办,坐落在筱塘村的东南莲塘墩上,面积约二百余亩,四周修筑环溪,种植河莲,故名莲溪书院。书院规模虽然不算大,但由于延请当时有名的学者周谔主持教学,还“资给四方来学者”,并且对外来求学的学子进行教育补助,所以书院自创建起就名声大振,来此求学者络绎不绝。
拂去六百年的苍茫岁月,站在这没有书院的书院面前,我只能凭着自己的一颗心,于残垣断壁间继续寻找、继续触摸。或许,当历史的风烟将这些珍贵的记忆尘封起来时,我们却又不得不开始四处寻找那一弯源头活水,以滋润我们的心田。
然而,这又将是一次怎样的踏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