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落
汗水里的雪花,轻轻地跌落在泥土里
被融化,用一种坚定而无语诉愁肠的方式进入地心
那一朵盛开的桐花,它白着
近似于虚无,与这个初夏说着毋庸置疑的谎言
落下来,用最后的舞蹈与世界握手言和
我从白竺走过,与一朵桐花相遇
接着,又遇见另一朵
而我更钟情悬在枝头的那一朵
它的白,是纯白,是不与这个世界言和的白
我喜欢着,并想象自己便是一朵桐花
落不落下都不重要,我已白过
栗水河
如今,我爱一条河流的命名胜过爱它本身
爱它的流经地胜过爱它的漩涡
在栗水河边,我多么像是一只迷失的羔羊
青草不见,河底的鹅卵石不见
我低头默许这条河流对我的视而不见
它有它的生活圈子,比如流过麻石街、杨岐山或者孽龙洞
然而,在我眼里,它是静止的
从来就不曾有过流淌,它灵魂出窍
以至于无人知晓,它固守一方
把灿若星辰的光阴过成了堤岸上的一道缝隙
我沉默,并将这一切当作不存在
当我再次面对栗水河时,它向着远方流去
长江,或者黄河。也许,它不过是
在上栗巡游了一番,最终又回到它本身
而关于它的命名,早已不重要
想起黄土高坡
从黄土高坡回来后,我便一直梦见它
梦见它在月光下沐浴
梦见它把头深深地埋在泥土里
发出一声声吼叫
苹果树下,那一双双脚印被磨平了多少次
我无法猜想,我的想象匮乏
唯一能做的是在果林里
听远方窑洞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狗吠
那个缝布鞋的老人
端坐在门口,始终一言不发
然而,她的眼尖,她的心细
那一只布鞋被她缝得钻不进一丁点风
炊烟升起,我醒在江南的小镇
小桥枕着流水,满坡的映山红
把黄昏照得通亮
大山无语
大山无语,静若游丝
点点星光,催促着沉睡的人
从黑夜里走出的风,逃出悬崖的缝隙
进入更深的黑夜,还有很多的人
他们在熟睡,鼻声一阵高一阵
他们身边或躺着妻子,或躺着儿女
外面的风声对他们毫无意义
时钟走的慢或者走的快
也是没有意义的,此刻最需要安静
黑不溜秋的安静最好
感受不到一点呼吸的安静最好
死寂般的安静最好
没有谁知道窗外正在发生什么
也没有谁在乎窗外正在发生什么
大山无语,风声呼啸
很多的风簇拥着,向黑夜涌去
一条缝隙,纹丝不动
它的内心里有更深的黑
它的内心里有更深的缝隙
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必定有神灵
必定有清澈的水,和翻江倒海的呐喊
一锄头,两锄头,更多的锄头凿在
细碎的光阴中,我满身泥土
掘地三尺,我找出那柄丢失的宝剑
它躲在地下,喝黄泉水,吸日月精华
化作成一条条蚯蚓
走南闯北,用蠕动扫除一切屏障
掘地三尺,我掘出一身的胆气
奔涌而出的水,洗刷着我身上的泥土
又让另一些泥土跳到我身上
周而复始,我拥有了泥土一样的芳香
同时,也拥有了它的软弱
躺在地上,无语对上苍
掘地三尺,我已疲惫不堪,两腿打颤
但是,我无法停止掘地
它还有更深处的荒凉等我去掘
它还有更深处的黑夜等我去点亮
我抡起锄头,重重地掘了下去
挥出一道弧线,大地顿时亮了起来
向一群羊跑去
暮色沉沉,一群羊追着黑夜在跑
它们像波涛一样移动
时光加重了夜色,也加重了
一群羊回家的脚步
它们向前跑着,叫着,将我的注视
远远地抛向黑夜
我明白,我是被羊群抛弃的那一只
我的脚步太重,赶不赢黑夜
同样赶不赢波涛汹涌般的羊群
我成为落单的一只
被黑夜无情吞噬的一只
此时,我向着一群羊跑去
渴望一个灵魂与一群灵魂的碰撞
一匹马的孤独
一匹马是孤独的
一群马更孤独,在辽阔的草原
一群马加重了孤独的分量
也加重了大地的重量
远方的远方还是远方,是无数匹马的嘶吼
风吹草低呵
牧马人俯下了如山的腰
压低嗓子,喊出一曲辽阔的牧歌
从天边回到天边,牧马人的背影烙在草原上
交还给一匹奔驰的马
一匹马必定是孤独的,而一群马
更孤独,在辽阔的草原
一匹马的孤独融入到马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