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帽街的由来
20世纪90年代纱帽街(成都市锦江区档案馆资料)
我曾在冯水木收集整理的《唱成都》(此歌谣1955年以前在成都广为流传,曾木刻成薄本线装书在街边书摊售卖)里,看到有“纱帽街上官帽好”一句。那么“纱帽”与“官帽”有什么联系呢?这还得回溯到数百年前的明清时期。
《金瓶梅》有段描写:“话说西门庆,次日使来保提刑所下文书。一面使人做官帽,又唤赵裁裁剪尺头,攒造衣服,又叫许多匠人,钉了七八条带。”《儒林外史》中也有叙述:“范进迎了出去,只见那张乡绅下了轿进来,头戴纱帽,身穿葵花色圆领,金带皂靴”;“那一品的荫袭,料想大爷、二爷也不稀罕,就求大爷赏了我,等我戴了纱帽,给细姑娘看……”这其中所说的“官帽”“纱帽”,都是当官的戴的帽子。明、清朝代,在老成都东门内有一条街(紧靠大慈寺旁),曾有许多为官员做官帽(纱帽)的商铺,久而久之便得名纱帽街了。
以清朝为例,对官员的服饰有极其严格的规定,依照品质、数量、颜色的不同,对官位的大小加以区分,服饰中帽子上的顶珠也绝不相同。据史料记载,被赐三眼花翎,乾隆至清末只有七人,是千古犹荣的恩宠,清初四大汉王之一的平南王尚可喜,所戴的帽顶上的红宝石是顶珠中最高级的。且官帽四季有四季的帽子,有文武官员的帽子,官级不同则帽子也不同。
可以想见,当时纱帽街的官帽铺,生意是何等兴隆,有以金、玉、犀角、玛瑙、乌角等相嵌,专做王侯、大小文武官员冠巾的;有专做男子幞头(即以皂绢三尺裹发,有四带、二带系脑后垂之,二带反系头上,令曲折附项的一种头巾)的;也有专做女冠类太太小姐头饰的。
摇身一变戏装街
川剧戏服(《锦江年鉴》编辑部提供)
随着时代的变迁,“官帽”市场一去不返,但商业街必然会因新的需求的出现应运而生。民国以后,过去的“纱帽街”又成为了戏装一条街,经营各种戏装行头,优伶们成了那里的常客。
传统戏剧的兴盛,是催生纱帽街再度热闹的主要因素。当时电影很少,传统戏剧一直是人们最重要的娱乐方式之一。不管是都会还是郊县,在民国时期的成都,存在着大量专业的和民间的剧团,会馆茶楼戏场爆满。戏剧的兴旺,促进了戏服市场的繁荣。用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可以概括戏服买卖是个有利可图的买卖,那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管三年”。专营戏装道具的纱帽街又找到了自己扬名的理由。据说,当时聚集在这条街上的工艺美术匠人就有上百名之多,川内大大小小的川戏班子都慕名而来,购买或订购了大量的袍靴、冠带等戏装以及兵器、旗帜等各种道具。纱帽街之所以能够声名远扬,是因为这里所制作戏服道具无一例外全都是手工制作,工艺考究,制作精细,据说其中如文武袍服、铠甲之类,一般都要数月或期年才能作成。
当时在纱帽街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民国初年,一个土里土气乡下人打扮的男子来到纱帽街,一根扁担紧握在手里,信步走进一家戏装店铺,对里面的戏装东瞅瞅西看看,不紧不慢,不急不躁。良久,当他终于开口寻问且反复惦量讨价还价时,店里的小伙计不耐烦了,出言不逊地把他打发开。这个人仍然不露嗔容,似乎涵养极好,又漫不经心走到对门一家戏装店铺。这里的伙计拿出童叟无欺的看家本领,使得外乡人顿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于是,这个男子当即决定要买百多套戏服!小伙计惊得将信将疑,却仍不改热情,连连让座。奇迹发生了:只见这男子撩起衣襟往腰间一掖,抬起腿把扁担往膝盖上一折,数百块大洋即刻从折断的空心扁担里“哗哗哗”地掉了出来。看客聚拢一片,人人目瞪口呆,其中有个小伙计懊悔不已,回店便被掌柜开销丢了饭碗。
自主经营汽配店
汽配一条街(来自网络)
影院的兴盛、电视的普及、多种娱乐方式的层出不穷,使人们对川戏早已不再情有独衷,不知何时,纱帽街重回冷清。当人们重新发现纱帽街又变得车水马龙之时,光阴已逶迤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
天时、地利、人和,使得纱帽街与时尚代步工具——汽车搭上了界。一些做汽车、汽配的个体户、厂家代理,在城市东面一环路内主城区楼盘入驻,并开始在附近的纱帽街摆摊设点,销售汽车零配件,从而自发形成了成都市最早的汽配市场,许多汽配商从这里起家和发迹。经过10余年的发展,纱帽街汽配交易红火起来,专营汽配的商家也从最初的10余户发展到1000余户,致使人们一提到汽配市场,便会联想到纱帽街,纱帽街也因此成为了成都汽配市场专业一条街,我国西南最大的汽配交易场所和集散地,在全国享有了赫赫名气。
我家就住在中纱帽街上,我目睹了纱帽街汽配市场的兴旺,因为我家靠近街面的一间房屋,就租给了经营汽车配件的商家。
旧城改造进程的加快,城市的高质量迅猛发展,致使纱帽街这条“名街”,因为道路狭窄、房屋破旧、交通拥挤,以及不时见诸媒体的假冒伪劣商品坑害消费者事件而“不堪重负”。2002年7月20日,纱帽街片区城市规划建设正式实施,旧房开始拆迁,汽配商家进入成都各大专业汽配市场,“汽配一条街”这一沿袭多年以街为市经营汽配的格局从此不再。
中纱帽街73号
当时的中纱帽街73号的堂屋,就像成都市宽、窄巷子
的堂屋一样(本文作者摄影)
纱帽街在2003年的居民大拆迁中已经荡然无存了,我们也无奈地搬离了生活了40多年的街巷和小院。
我家曾居住在中纱帽街73号,整个院落右侧靠着金玉街,一堵高高的青砖墙壁围着(以后政府拆墙修屋经租给市民居住,在汽配市场形成后,成了汽配店铺)。最早以前,我家的大院临街,院门很宽大,后来政府划出一侧修了铺面,经租给了生意人经营铁丝;另一侧则形成了一个很不起眼的通道,窄窄的,十来米长,走进去往左拐一点,蓦见一个高高的门廊(以后修的),红漆大门横眉上,书写着“徐宅”两字。院落是典型的老成都四合院,正面是堂屋,左右是厢房,中间是开阔的天井。正屋的房檐,用两根很粗壮的立柱撑起,堂屋很庄严的样子,摆放着红木家具,逢年过节时还摆上巨大的八仙桌,气派得很。后面还有一个小厅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卧室全用铁锈红的油漆漆了地板,多格的窗櫺被支撑开来透气。在中间通道两旁,种着很多花草,最引人注目的是,紧靠四个天井角各种了苹果树、梨树、枇杷树、春芽树,是我儿时的玩伴,捉蜻蜓、粘蝉虫、逮麻雀什么的,每年秋天还有果实品尝……但后来被无端的砍掉了……以后代替它们的是两丛梅树,花开时满院飘香。左侧房屋后,还有一个小天井,墙边紧靠着一株很大的皂角树(院外街边还有一株),中间有一口水井,不过有了自来水后就弃之不用了。小天井旁有一个老式的厨房,有灶台,大铁锅,烧柴火。
1999年旧时成都人家老井(冯水木摄影)
也许人们早已经忘了在那里居住过的一位赫赫有名的、穿着派力丝长衫的老中医徐少伯先生。他,就是我的爷爷――医德高尚,技术精湛,曾经挽救过许多绝症病人的生命。我爷爷不仅给张大千、冯玉祥、李井泉以及成都市市长看过病(并成为了朋友),而且还给许多家庭困难的老百姓出过诊。我爷爷开处方通常不超过六位药,还擅长以扎针灸、拔火罐给病人治病,还自制创伤药、消炎粉、冻疮羔,使许多瘫痪、麻疹、天花乃至白喉病人起死回生。家中堂屋总是挂满病人赠送的各式各样的锦旗。
此外,我爷爷还提倡“天冷养生重固肾”的说法。他强调“神藏于内”。除保持精神上的安静以为,人们要学会及时调整不良情绪,当处于不安、紧张、焦虑、抑郁等状态时,应尽量恢复心理平静。因为心理的不平静可能造成身体的气滞血淤、痰湿积聚、热毒内蕴、正气亏虚。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对于看不起病吃不起药的病人,我爷爷总是毫无怨言的不收取医药费。正是我爷爷的高贵品质,赢得了政府的多次嘉奖,还三次被选为成都市东城区政协委员。1979年夏天,我爷爷病逝,几十位病人在讣告前含泪久跪不起。这样的场面令我久久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