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杨二

与杨二不大熟。

杨二他哥，杨君，与我却是好朋友。杨君清瘦，是小城颇有一点名气的画家。他家住在石板街，临着大河。每每闲了，我会骑着一辆单车，到杨君家看他画画。他家里栽着一株杏树，养着几只鸡。春来，杏花点点，鸡鸣声声，小院子颇有生意。我转到房前，杨君透过木格子窗看见我来，便笑着说：“来了。”接着就又低头画画。我通常是不大作声的，只将车子支好，踱到他屋子去。

“有茶，自己沏着喝。”

我便沏好一杯茶，转到他身边，默默站定，去欣赏他作画。杨君提着笔，对我说：“画得如何？”

“好！”我拊掌一笑。

他画他的画，我喝我的茶，互不干涉。

忽然有天，我见到了他，杨二。

那是一个闲闲的夏日，我坐在一张椅上，与杨君一壁喝茶，一壁聊天，忽然见到院内走进来一个翩翩少年，乍一眼，长相颇似梁家辉，穿件Ｔ恤衫，白色运动裤，十分阳光。只见他将折扇合了，“呼”，在杏树下，来了招“白鹤亮翅”，然后不紧不慢打了套拳。

“他是谁？”

“我弟。”

杨君见我惊疑，笑了说：“老二是在外省念大学的，暑期才回来。”

哦，原来杨君还有一个这么潇洒的弟弟，未等我问他名字，他已进屋来微笑着向我问好。他彬彬有礼，又阳刚威武，看个子足有一米八几，我心底里喜欢他，便不免多问几句。原来，他是在外省一家纺织学院学习，已经大三了，是学校篮球队员，歌唱得也好。当天，听他唱得一支《我是一匹北方的狼》，颇有齐秦风韵。当时，我就打趣他，是否有好多女孩子追求，谁知这位高个子男生竟一下脸红了，只腼腆地笑笑，没吱声。后来，他又给我与他兄长各各沏了杯茶，出外去了。等他出去之后，杨君低声对我道：

“太重感情，有点傻！”

我惊愕。杨君呷口茶，说道：“他高中时谈过一场恋爱，女孩子是咱们县城西街的，没考上大学，现在卖服装。”

“他俩还好？”

“不是说了，有点傻嘛。大学里那么女大学生追求，硬是不愿意，这不，这次放假回来，跟家里人闹着毕业了非要回县城来！”

“他学纺织的，咱们小城哪有他对口的单位？”

“纺织厂！”杨君似乎也有点生气，喝罢一口茶，嘴里不住地咬着一片茶叶子，半天不说话。

“那得好好劝劝他，一辈子的事，回到县城能有什么作为。”

“我爸我妈都劝不醒他的。”杨君说：“杨二只听他女友的。”

果不出所料，杨二大学一毕业，便回到小城纺织厂。

那年，我也常到他们家闲坐。每每见到杨二，还是那么阳光有朝气。可是半年不到，小城纺织厂改制，人员分流，刚进厂上班的本科生，杨二，竟然第一批便被分流了。厂办美其名曰，到三产上去。实际上，就是在南关街纺织商店卖衣裳。杨二不干，便辞职，给他女朋友打下手。以后，由于我调动工作，离开小城，多年不得见杨二。忽一年，我回小城，去到杨君家。刚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内一片叫骂声，未等我进去，从里边闯出一人来，赤脊梁，穿长裤，趿拉双托鞋，皮肤黑乎乎的，还有些瘦。他怔怔地看着我，木讷半天，忽然道：“这不是哥么？”

原来是杨二！

“你哥呢？”

“他到大鸿寨山里写生去啦。”

那天中午，他非要拉我去旁边一家熟肉铺吃肉喝酒，我推辞掉。回来路上，我翻找杨君的电话，想知道杨二身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我终是没能找到杨君的电话。后二年，一个落雨天，我与杨君短暂路遇，问到他弟杨二时，杨君摇摇头说，他回到小城一直不如意，好喝酒，喝醉就与人打架，被人拿刀捅死了。

我一惊，此时的天空正响过一阵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