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余雪

“我只喜欢你一个”。

余雪围着大白围巾，把头埋向葵的胸脯。

雪，漱漱掉着，天已快黑下来。

远村，间或传来几声狗吠，公路上，好长时间才缓慢地爬过来一辆汽车。——每每念及余雪，葵总会痛切地忆起这次分别的雪晚。啊，余雪，一生一世刻骨铭心的女孩儿，葵抓紧乱发，泪水流满双颊。

结识余雪，是大一那年春上飞满蜻蜓的黄昏。

那天，葵从学生食堂吃过晚饭往寝室里赶。校喇叭里正播着“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个不停”这支歌，浓郁的花香，使空气略显粘稠，葵路过一株紫荆花树时——“哎，夫子！”一位女生拽着另一位女生的胳膊，在花树后边喊葵。那位喊葵的女生，是葵的老乡黄芹，另一位高高挑挑的个儿细细嫩嫩皮肤的女生，黄芹介绍说，我同学，余雪。

余雪家是湖南长沙的，专业是国际政治。

起始，她总是和黄芹一道来葵的寝室玩。

黄芹会夸葵，总称葵为，“夫子”；黄芹眉眼一笑说，葵家学深，打小写诗填词，并熟读《周易》。

他卦算得准呢，不信？余雪，你试试，准着呢！

余雪笑笑，不吱声，随手翻起桌上一本《普利策新闻奖》。

你属啥儿？葵趁势问她。

真会算卦呀你！余雪侧过脸，水灵的大眼看葵一下。

葵的心倏得软和，不忍心骗她；又腾得热起来，想与她多搭话，便故作高深，只淡泊笑笑，不吱声。

她属小兔子，黄芹在一旁说。

余雪看黄芹一眼，转过来盯葵一眼，道，算呗——看你咋骗我。

世为混浊一片，分清浊二气；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葵双眼一垂，胡诌起来。还没等葵往底下背“台词”，余雪已是笑不可支。

从此，余雪和葵常来往。

余雪父亲死得早，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上高中。

余雪常常节省下助学金往家里寄。大二那年夏天，余雪与葵相约放假都不回去，留京给一些公司做些事，挣点钱。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帮人搞文案制作，葵呢就在一个高中生夏令营里面做应用文写作辅导员。帮人做完活，回来后，余雪和葵会不而同地来到北大五教旁边的草地上坐一会儿，说东道西，总没个主题，可总有拉不完的话，有时竟忘记吃晚饭。

一天黄昏，葵买来两瓶啤酒，一包油炸花生米和两个卤鸡大腿，早早坐在草地上等余雪。

几个外国留学生，一边散坐着，说笑着。夕阳，在西边的楼间沉落；几只鸟，从身边掠飞过去，绕着博雅塔转几圈，又飞回来。这时，一痕瘦瘦月牙，从暮霭中挤出来，看看夜色渐渐浓了，这时耳朵的听觉告诉葵：余雪来了！

葵一回脸，只见余雪提着个塑料袋朝葵笑呢。

原来，她买来几串香蕉！——二人竟是同时用自己劳动挣得的第一笔钱，来款待对方！

以后，二人的关系明朗化了。

可葵从舍不得吻余雪。一天夜里，从学校小礼堂看电影出来，他俩在校园深处的小松林里走，月影斑斑驳驳的，一对两对恋人，在树影里拥抱或接吻。他俩沿着林中小石子路，慢慢走。停下不走了，二人就很近地站立着，嗅着彼此的呼吸，内心充满甜蜜。那次，葵轻轻低下头，用额柔软地抵了一下她的额。

余雪笑着跑开了去。

可是，让葵万万没有想到是，他这般精心爱着的女孩儿，竟遭受到人世上无与伦比的不幸！——余雪就在大三那年冬季，葵送她离开葵家倒车去回长沙的出租车上，遭到流氓司机的糟蹋！余雪的母亲教女儿息事宁人，然而余雪偏不！司机最终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此事也闹得路人皆知。

葵仍然一直爱着余雪。

余雪亦依旧炽热地细心地体贴着葵。

二人打算毕业去登记结婚，然而，余雪却于此时，陡然失踪！葵再也找不到余雪了去。

——没有人知道余雪到底去了哪里，连黄芹和余雪的弟弟都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