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爱武术,时常幻想哪天能成一武林高手,打遍天下。
大约八岁那年夏末,我终被日深一日的习武渴望逼得上了树,一跃到房上,走瓦脊,作白鹤亮翅状,苦练轻功; 然后,将大沙袋绑腿上,绕着树林子,一趟一趟走八卦; 或者剥去布衫,赤脊梁,一条皮带束紧腰,呼气,再束得紧些,跳几跳,运下气,左右拍打肚皮走几遭,马步一扎,练气功。“赫!赫,赫!”单掌劈砖,隔墙邻居财叔见状,叫声:“好!”——十多岁时,我会武功的名,便在寨子里传扬开。
当然也有师傅教的。
我习武生涯第一教头,便是寨子东头住的狗娃叔。他去过少林寺,上过武当山,肚皮上勒上一道道细铁丝,一运气,“喝!”,铁丝全绷断。寨中的人,无论老少,皆服他,就连大队支书见了他,都要先敬烟的。风光得很呐。我拜他为师。颍河坡、东桥头、麦场上,不论寒暑,处处有我们习武的身影。后来,须进城里上学了,父亲管得紧,贪玩的心,便稍稍消退。而习武,却是一有空儿,便要的了。清早黄昏,上厕所回来的路上,便跑起来,一跃身,伸手去够桐枝上的叶子,或者双手搭了树枝,一个蜷身,“刷”的吊下来,练倒勾;或者背对垒起来的枕木,双臂一撑,倒立了,一下一下练习俯卧撑。院里领导看见,“啪啪”拍起巴掌,回身对正在树下小石棉瓦房里炒菜的父亲说,“想不到你儿子,那么瘦,那文弱,还会两下子哩。”
父亲拿着炝锅铲,笑了说:“小时候,他在家里跟人练过。”
院里领导姓孙,是退伍军人,好打篮球、会长拳。他听父亲这样说了,回脸,眼睛笑成一条缝,问我道:
“都会啥拳?”
“不练拳,专练功”说着,我双臂一伸,骨骼“啪啪”脆响。
“咱俩比比?”
“比啥?”
孙领导将右胳膊往外一亮,很慢地绕下来,一伸,满胳膊肉,圪圪塔塔,青筋暴露。他示意我去搬他的胳膊。我后退一步,抖动右臂,将气运于手掌,一掌砍下。我们便缠打起来。最后,他跳了出来,连连对我父亲说:
“这娃厉害,这娃厉害!”
后来,他教我一套擒拿格斗术。
那些年,每每寒暑假,从城里学校回来,寨中少年便在我家院墙外,一探头一探头的,“过来吧。!”我喊道。他们便笑嬉嬉聚拢来,七嘴八舌,纷纷央我教他们几招几式。我很得意。一一的,将城中孙师傅传教的,表演出,博得一片喝彩。毕。我双手叉腰,立在中间,飘飘然。忽然,他们中一人对我说:“南头小宏说,他不服你哩。”
我便在他们的簇拥下,泼泼撒撒,去找小宏。
小宏出来。我一扬手,指头戳着他的鼻尖说:
“咱俩比试!”
“比就比,怕了你!”
他是跟了他远房的舅学过螳螂拳的。他前后勾拳,猛扑过来,我轻轻避开,斜身借力一掌劈下去,送他了个狗啃泥。谁知此掌用力过大,小宏趴在地上,鼻口窜血,一动不动——小宏没多大事,可是此事过去后好久,母亲生我的气。母亲生气了,不骂我也不打我,而是当着我的面砍她自己的脸。母亲说,是她没有管好我,生养我这样一个不知争气、惹事生非的儿子,说着说着掉起眼泪。
自此,我罢武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