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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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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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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雪夜


 

 

北京当然是有雪的,一到冬天,会有那么两三场落雪可看。

然而,城里下雪虽然气势也有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固然有点夸张,“万斛珠玑天弃舍,长空撒下鸣鸳瓦”倒是真的常见到,只是一时因了人多车繁或高楼林立的缘故吧,积雪便不能赏。若是想要好好地领略一场故都的雪,须到京郊去。

 

那些年,腊月二十三儿一过,我便离开城住到京郊。

大窗户是天天揭开帘子的。好天儿时候,大太阳一整天就那么照着,屋子里暖和和的,正可以做几笔文章,或者长沙发上坐了,一壁喝点茶,一壁翻报纸,尽去度那闲散又有些慵懒的时光。当然,每每晌午是会自己做二个小菜,喝杯酒或吃一盘捏得小小的羊肉馅扁食,心里头有点期待,当然多数时候,是一边吃喝,一边去望到外面,有一二天过去,日头就那么一沉,云色转赭,我知道,天快要落雪了。

 

忽然,就有那么一片,飘过窗子。

不须去看,大雪只是先向我报到一下,接下来便会有一整天的长风怒号或者蹩着劲儿的天色铁青。待黄昏,街灯亮时,大片大片雪花便一阵儿紧似一阵地赶来了。这时候,屋内是暗的,大窗玻璃外边的世界却是黄橙橙的,只在这昏黄街景下,淋着漫天雪花,像是邻家鸽房打开,白灿灿的鸽群飞来;也似窗外一株硕大花树,劲风一吹,花瓣堕落;更如洋洋洒洒之信件、前女友临去的泪花,只是那样垂落着,掉着。

 

我且去窗前,听不到雪落的声音,只见着雪的倩影眼前一闪便堕下去根本不见了,而昏惨惨的街灯下早已经白茫茫一片,滚珠散玉,似一弯白沙滩。一时间,我的房子浑若江中舟子,夜风狂吹,雪似浪花,飞沫溅玉。我且享受这飘摇江舟孤叟的乐趣。倏忽,风住了。大瓣大瓣的雪花直坠,像天上玉女剥落下的莲朵,地上积雪明显厚,偶尔一辆车缓缓过去,落下两道深深车辙,然而瞬间又被风雪掩没了去,平整如垠。街灯罩上也一律落满雪,像戴上棉帽子,只是间或有些雪沫子掉下,和在昏黄的光里,一缕缕金,一线线银,兀将这夜色织得花团锦簇。夜却是静的,已经听得到雪落飒飒的声音。

 

这时,当然可以披衣下楼去的。

雪花,颇是轻柔,五角的六角的,打着旋儿在灯光里荡下来,伏在白白胖胖的积雪上去,宛如梅花没落于花海。嫩的雪,若一堆风情的梅;也若白白肥美的女子胴体,只是含着娇羞的淡晕,细腻的光耀得不敢用肉眼去偷窥。然而,她们早已满眼尽是。一时间,这满墙的宫娥,簇拥着你,牵衣粘衫,只蹓着街边一路踩过去,尽去听她们娇娇呻吟。做爱的声音。在这雪夜里,兀自走走,浑身都是要热的,也有些虚脱了去。还是顾自在檐下站一站,只见漫天雪,刹那找不见接吻的脸庞,纷纷且扬扬,跟着风,跟着光,一行匆急过一行流转到黯影了去,撇下轻轻的抽泣。这是群失恋的女子。凭谁皆不忍心那样的,我也背转了身朝大门外边走去。

 

雪,在大街,是豪放的,甚至有些狂野。

风吹过去,一团白,颇像迷局,然里边的雪花却是冷且硬的,棱角分明,如暗器,飞旋着剌来。大地上,跟着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若浪潮般的飞雪,声如狼嗷。白的雪沫,在远远的狂风里仿佛黑烟,直扑进更远的树林里去。一街两行的商铺大多大门紧闭,只余满大街的怒风挟带上雪片子,窜来窜去。忽然,我听到一片大雪压抑之下的吵闹声。举目望去,乱雪之中透出那家有亮灯的小酒馆子来。我也正想吃些酒肉的,便踱过去。风雪之中揭开帘子过去了。那小酒馆子原本是一对东北中年夫妻开的,这是我早就知道了的。夫妻二人正对着小服务员,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着。这个小姑娘,原是这店老板娘的娘家侄女,也是我早就知晓了的。三人见了我进来,一愣神,夫妻二人皆笑了,那个小姑娘也抹去一把眼泪,转过身往里间走掉。“这小孩子,想家啦,闹着要回家过年!”店老板娘好像是要对我解释,我一笑,坐了,她就过来问我:“大兄弟,大雪天儿的,吃些炖肉喝两杯吧?”我答应了去。店老板一听,喜滋滋地去往厨间做菜去。老板娘复又像往常一样,落座于柜台后边,双肘交叠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去瞧着电视,好像一切皆不曾发生。外边的雪,似乎住了,透过窗子望过去,一片灰黯的明。——那一年,那个小姑娘有没有回去家乡过年,其时我还真不大留意,现在忆来,猛间然心头一振,于那小姑娘家,一时间竟颇有些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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