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当地吃点小吃,还是有意思的事情。
昔年在小城,满大街皆是卖水煎包子、烩面与火烧夹羊肉的。吃这些小吃,图口福,凡吃一定是要吃到肚子饱饱的,绝对是当正餐吃了。然而,到北京来,虽说自己按籍贯上讲也勉强算个北京人,但是长养平原小城,吃惯小城风味,便不大尝得上京都吃食了。可是每每走到旧街或逛老字号门店时,那些琳琅满目的小吃食品,还是很诱人。起初去吃,也是如在平原时,想要每吃必饱的,但多是吃了半饱便回来,——比如喝豆汁、吃卤煮,才开始少尝些是行,至于吃饱是无法咽的,更甭提吃好了。后来,我就发现北京的大多小吃,不可常吃,只偶尔于正餐前或者后,稍微地去吃一些,还是有点味道的。当然,我可不是什么美食家,所谈的顶多算一个爱吃的人的一些粗糙经验罢了。
先说喝豆汁。
北京的豆汁可谓声名盛大,似乎业已成为北京小吃类的头牌,“不喝豆汁不算来过北京”和“喝不惯豆汁便不是一个真正北京人”这二句话,早已经是来北京旅行者或北京市民之间的谑语。其实呢,这豆汁是再也普通不过的一样吃食,单就色与味来言,单就我个人来说,实在难以恭维,然而它却被附于许多神奇的功效,好像比一些名贵的药材还要管用。现在想想缘由,大抵与清乾隆皇帝喜欢这口有关吧。大凡国人是有这样跟风的习气的,——那本很平常的物什与普通人,若名人、高官或洋人说好了,大家便不分青红皂白跟着叫好。这样的例子何曾少过?前一段山西一个警察写的乡土小说,不意被诺贝尔文学奖的一个评委说了几句好话,国内的许多媒体便一时将其与其小说捧上云宵,现在不过二年,倒是沉寂了。然而,这北京豆汁的运命却来得好,历经百年,品尝道好者,不绝如缕。这,也许就不能不说它是真的好了。——事情便是这样,当众口一词或者约定俗成,一个人于此是很难有判断力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庸的国人。于是,才来北京那两年,听见说豆汁好,便也装模作样的去喝,喝不出好来,而见人都说好,便怀疑自己的味蕾是否出了问题。后来还喝,竟然也写了篇文章,是说消闲最宜喝豆汁什么什么的,现在想起,实在脸红。因为,写过那文章之后,我是再也没有去喝过豆汁了。但豆汁并非一无是处,我的先前写过的那篇消闲喝豆汁的文章,也并非全是矫情,里边一些喝豆汁的情状,在当时至少是真切的。比如到现在我还是认为,将喝豆汁当作正餐前后的一点调节,闲散时候去喝碗,还是蛮好的,若直将豆汁当早点或晚饭来吃,至少在我来言,实属难以接受。
吃卤煮,更不能天天顿顿要吃,如是那样,实在恐怖。
说起我第一次去吃卤煮,那时还未定居北京,大约是在北大上学,朋友S君请我到黄寺大街卤煮馆去吃。那是一年冬天,天云褐青,我裹着风衣到达时,S君已经在馆子内临窗而坐。他穿著一身唐装,围着条大围脖,见我过来,冲我招手笑笑。我旋身进去,落座之后,S君笑说,今日请你吃老北京的卤煮。话音刚落,X女士也来了。我们说话之间,三碗热腾腾的卤煮便端来了。X女士看了我一眼,又笑望着S君:“S老师,您也喜欢这口儿?”“来这里,就是吃卤煮的嘛!”X女士看我一眼,低头笑了笑,不言了。此时S君已撕开筷子大口吃将起来,记得那天还喝了酒。酒是小二,小扁瓶装的,吃喝得很是尽兴。但到底卤煮是何味道,只印象里边有煮肥肠,其余全记不清了。至到现在,一提起吃卤煮,脑子里便不自觉地回映起那年冬天的情形,——穿唐装大口说笑的S君,与低头一笑的X女士之影像,便清晢地出现眼前。可见吃些食物,跟旅行的景状一样的,若搭上好友,言论甚欢,趣味便别见风致了。也许,就是那一次吃卤煮的好,回去之后,让我很是惦念这种小吃。不久,我们全家移居北京,一次游玩地坛后,忽然依稀辩得黄寺大街,然而识不确切,本想邀妻与儿子去吃卤煮的,又因玩得乏了,竟懒得去越到街对面寻找了。但是,吃卤煮的心思不能放下。不意,过转盘下桥之后,竟发现一家卤煮店,见招牌也写着是老字号,便进去吃了。谁知,妻与儿子皆吃过半碗,就丢下去。我也吃不出第一次吃的那个味儿来。以后,也间或去吃过几次卤煮,多是要一碗与儿子分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大抵因为我是一个爱吃小吃的,然而北京的某些小吃,实在不大对胃口,有时要一点吃些,只是应景罢了。
但对于烤鸭,我是百吃不厌。
以前吃烤鸭,定会去前门大街的全聚德去吃,后来发现草厂胡同处一家,鸭子烤得也好。有果子味,还脆香。于是,凡有亲友来访,或口馋了,便订一只鸭子送家来吃。吃烤鸭,当然要配甜面酱、葱丝、糖与菠萝了。拿筋薄的荷叶饼,将酥脆鸭肉与各样伴料,细细卷了,吃起来,味道高妙。我不太爱喝鸭架汤,因为此汤稍微一欠火候,喝起来便有股子鸭毛味,很坏胃口的。凡鸭架,我大多是将其剁成块儿,做成椒盐的,一块一块捏着吃,很不错。当然,相比鲜美的鸭肉,我最爱的还是啃鸭脖子。啃着一只烤鸭脖,喝着啤酒,然后一眼一眼去看电视直播的足球赛,那是很享受的生活。记得世界杯那阵子,天天有精采的足球赛来看,也能天天喝啤酒,然而要一天一只烤鸭吃,便不免来得奢侈。然而,吃鸭脖喝啤酒的逸兴照例是很浓,每晚妻便要到对过的一家“九九鸭脖店”内,购几只香辣鸭脖回来,让我吃。其时,沙发前必置张玻璃茶几的,放上啤酒和鸭脖子,我穿著大裤衩,一壁看球赛,一壁手舞之、足蹈之,且吃且叫,定弄得满几狼藉不能过瘾!
灌肠,我也爱吃,但没像吃烤鸭那样上瘾。
没吃过这东西之前,听到灌肠这名字,以为是类似于腊肠一样的肉食。所以,听到北京人说吃灌肠,吃灌肠的,一时间很诧异,以为灌肠只是道菜,没有主食如何下咽?搬来北京不久,忽一傍晚行至小区门口,见一摊儿前围涌许多人,挤过去一看:胖胖的小摊主正在一支油锅里煎炸一种大类中原乡下凉粉的东西,——“这有什么好吃的!”——我心里嘟哝了一句,便转身而去。不想,当我回转来时,胖胖的摊主却笑笑的对我道:“灌肠呐,老北京小吃,好吃呢!”这时,我才明了,原来这位老兄煎卖的那种近似于炒凉粉的东西,竟然是慕名以久的北京灌肠!“好的,来一份!”我停驻下来。小摊主展颜一笑,掂起快刀,一边说着“好吃呢,好吃呢”一边将一根灌肠切成薄片,丢进油锅内煎炸。不一忽儿,捞出,泼上蒜汁,递给我。我且学着旁边别人的样子,取枝牙签出来,一片一片挑着吃。说实在的,这灌肠的味道还真是好,只不过吃过之后,蒜味大,不太招人喜欢。以后,偶尔有吃,但多是陪朋友去吃,只吃上一小碟的,便作罢。
除上述几样小吃外,北京特色小吃还有炸酱面、炒肝、艾窝窝与驴打滚等等,这些东西,多年下来,我基本都尝过的。——尝是尝过,但要说喜爱谈不上,但总体,北京小吃给我个人的感觉大致就是,只能适当吃一些,大多数小吃多吃常吃,是吃不下、也吃大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