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没说出的话
那天,我匆匆地走了,曾祖母身体欠佳让我隐隐感到不安,但是紧张的学业推搡着我,我不得不离开老家。那天,曾祖母没对我说一句话,不知她昏花的眼中,是不是看着我的背影在日光中渐远,不知她善感的心里,是不是清楚这一次转身便是永别。
并不是每个人与世辞令别都让苍天抿几滴泪。葬礼这天艳阳高照,热风卷着柳絮飞进屋里,供台上线香焚得更急促了。阿爸和阿叔们眼神暗淡,沉默着抽掉一盒盒卷烟,袅袅升起的烟气沉默着,在焚香雾里淡去灰色。
木桌上盛放着小木盒,我知道曾祖母安详地睡在里面;我安静地跪在她旁,替她赶去供果上的蚊虫。蚊虫是赶不尽的,但曾祖母总有法子——将晒干的艾草摆放在门口;现在那束艾草依然在门口,只是已经失去法力。
大概是到了时辰,门外人一声吆喝,我搀扶着好似一夜间瘦小下去的爷爷走出门去,在这哭,在那跪,几番仪式过后来到祖坟前——苞米地里有一簇矮矮的石碑,孩提时的我来过这里,那时我的曾祖父抛下了我,于此长眠。
我的爷爷捧着小木盒缓缓安放在小小的青黑色石棺里,扶着棺材对曾祖母说着最后的话,随后两三个裸着上身的大汉举起铁铲,将一铲铲干硬的黄土混着不知名的花草便覆盖在石棺上。往昔似梦,曾祖母她曾是大家闺秀,她也曾是先进的女性,她遭受过封建的迫害,她也参与新中国的建设。她用她的眼睛浏览了一个世纪的中国,她传播她的智慧濡染了三个世代的人儿……黄土不晓得,只管将石棺深埋,让我热烈的凝望同薄情的野草抹去她曾来过的痕迹。
如今故乡离我更遥远了,况年少,不知一生要做什么,更深感人生道阻且长,不过好在我的归宿清清楚楚——归宿就在那苞米地里,就在那一簇矮矮的石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