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一个人坎坎坷坷,时有悲、时有喜。但是,对一个只有悲而没有喜的人来说,那是多么残忍的事。阿国的命运就是这样,只有悲没有喜。
阿国,是在一个非常遥远非常遥远的村子里出生的,父母亲也非常本分、老实、善良,情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让别人挨饿,把那一点点粮食借给他人。孩子饿得哇哇叫,父母就吼两声,哭声就停止了。阿国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初中没有读完就进了生产大队,评起了低分,三分工。每干一天活就有三分,一天的工可以买得一餐饭。
改革开放后,阿国就参加了海南新闻函授学习,并且也发表了不少文学与新闻作品。
1992年,乡邮电所一个邮递员老婆生儿子,要回家照顾老婆和儿子,便叫阿国帮忙代班,送报纸信件。他求之不得,学会骑自行车、学会分发报纸信件,扎实工作,大胆改革,报纸送到户,而且每天必到,从不间班而赢得老百姓的拥戴和鼓励。阿国是个肯干肯劳动的人,父母没有为他兄弟妹存上钱、砌起房子。做儿女的他没有怨言,穿着破烂的衣服与乡政府领导一起吃饭、一起在一个大院里睡觉。
领导没有看不起他,而是处处关心他。
当时,代班只有九十块钱一个月。阿国,利用送报纸的机会,白天送报纸、晚上看报纸学习写作知识。偶尔写点新闻稿在报纸上发表,也是一种乐趣。还有一张汇票,钞票也可以解决生活费用。九十块钱一个月,公职人员最高的也就是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阿国工资加稿费与公职人员待遇差不多了。但是吃饭还要买餐票,五毛钱一张的餐票,也不算贵。一个月下来,阿国的工资也没有剩余。但公职人员不要,样样报销,待遇高。
阿国负责十一个村的报纸投递任务,每周三个班,每两天为一个班,自行车去不得的地方还要走路。最远的一个村是高田,四十多公里路,全部是山路、陡岭,几十里路没有人屋。阿国走在山路上,鸟叫声把他一路送到订户家里。在高田村的老支部书记家里,书记总是拿出没有加工的水酒来,每人一海碗,大概有一斤半酒,喝完后,还要盛半碗。一餐酒饭下来,阿国的头就因为喝了点酒有点晕。书记收摊后,阿国从书记家出发返回。书记家屋后上岭要走半里多路。上完岭,阿国实在不行了,就躺在山路边的茅草地里,呼呼大睡。蚯蚓在鸣、鸟儿在叫、画眉在呼唤人们早点收工回家。这时,阿国的酒就醒了,天上的太阳已快落山了。他就急乎乎地爬起来,迅速的背起空袋子往回去的方向走。八十多里路,其中有四十多里路是走路的,上岭下坡,路又不好走,茅草树叶遮住了路面,行走很不方便。“狗日的。”阿国脸上被茅草划破,出现一道红红的血印,丝丝阵痛。但他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的把这条邮路做到了老百姓放心、安心、满意。
可是,阿国这么认真地工作,每周一次进村送报纸信件,从没有断过线。然而,老百姓就是不领情。
1994年冬,天气寒冷,阴雨连天。阿国收班回到局里,局长说,今晚开电话会,你不要上所里去了,在局里睡吧。
第二天早上,阿国刚吃完饭,准备到分拣室去分报纸,外面就来了一辆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两位中年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阿国认识,是县局政工股的雷叔,还有一位是副局长。支局长就叫阿国不要去分报纸,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阿国就跟在支局长后面,雷叔与副局长也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二楼的局长办公室。
支局长姓梁,局里人就叫他梁局长,回龙寺人,一口回龙腔,与县城里的人说话不同。
梁局长向雷叔介绍说:“这是我局负责崀山乡投递工作的阿国同志。”
雷叔高兴地说:“我与阿国同志是老朋友了,我经常拜读他的文章。第一次见到他是他到我办公室找湖南邮电报认识的。后来,他经常到我办公室找样报。这样,我们就认识了。”
等雷叔说完,那位副局长就接过话说:“正因为阿国同志有新闻写作这个细胞,我局里便想把他放到县局上班,坐办公室写材料。”
阿国听到这话,激动不已。当时,可以农转非,很多乡邮员转了正,他当然希望自己转正成为国家工作人员呀,人人梦寐以求的大好事,谁不高兴呢。
副局长说:“这个转正的指标只有你才能胜任,其他人员,包括县局和各支局的人都不行,不会写。而你写得一手好字和好文章。经局领导一致研究决定,同意把你转正到县局政工股上班。”
然后,雷叔就把转正的表格交给阿国,要阿国填好表送到县局政工股。再然后,雷叔与副局长向梁局长交代一些事后就离开了。
阿国高兴不已,决定在离开支局到县局前认真送好报纸,给领导一个好的印象、老百姓一个好的口碑。第二天,他将填好的表格送到县局政工股雷叔手里。
天有不测风云,阿国那么认真工作,却在他要转正时,阿国村里的老百姓便有封信无封信说阿国对工作不负责,几周,不,几个月没有送信到村里了,报纸不见、信也不见。告状信还盖有村委的公章。
当时,村委秘书姓江,红眼病特重,生怕别人爬到他头上去了,想方设法要搞倒对方。在村干部选举时,他也是这样的,四处煽风点火,搞得村里乌烟瘴气。这次,他是不知从哪里获得阿国要转正的消息,就有封信无封信递到县局。
有一天,江秘书把写好封好的告状信交给阿国的堂婶婶。堂婶或许不懂邮政法吧,就把信拆开看了,内容关系到阿国的事,堂婶就把信交给阿国,并说这封信是告你状的。
阿国,拿着信看了又看,不错,这信是他写的,也是他盖的章。难怪,县局说好年前要阿国去县局上班的,怎么快过春节了还没有音讯,原来是这么回事。
春节过后,阿国还不见县局的上班通知,连支局的上班通知也没有。阿国上了三年的班,辛辛苦苦跑了三年的艰难路,他的邮路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2
每年春节过后,正月初六就要去上班的,可是,初八了还不见上班通知。他就找到在县政协当副主席的堂爷爷打探情况。堂爷爷说没那回事,因为村里告状的告得太猛了,太勤了,所以邮局领导不好安排。
得,都是村委秘书惹的祸,害得阿国没了工作。
~他妈的,阿国又失去了铁饭碗,娶老婆更没了希望。
阿国家是血缘近亲关系,父亲娶了姑姑的女,生下他兄弟仨和一个妹妹。几兄妹都不团结,老兄懒,不做事,只顾打牌,不问家事;弟弟初中没有毕业就外出务工,很少与家人联系;妹妹也一样,早早跟外地男人跑了嫁人了,也不顾家;父母不恩爱,天天吵架,家里就十行无一行,这个家全靠阿国撑起来的,没有欠债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惜,阿国为了撑这个家,连娶老婆的钱也没办法存起来,全花在家计上。
阿国三年的工资全用在家里面,买化肥、谷种、农药等等。最后,他手上没有一分余钱。
现在,他又买回谷种、化肥、农药,还利用过年剩余的钱买了西瓜种,准备在家种西瓜变钱。
正值春忙时节,阿国从屋旁边拿出锄头到田里去转悠,堵水淹田,好准备翻秧田。家里离秧田还有几里路远,出去转悠需要半天时间。正月的天还有点冷,水很凉,沁入心骨。但他没有窝在家里烤火,而是在田野间穿梭、劳作。
天是阴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雾露水也很重。阿国在秧田里把田坝口用泥巴堵上,再从上丘田里放水来。阿国的手冰凉,身上也冻得发跑跑,打颤颤。因家里穷,没有衣服穿,在邮局上班赚来的钱没有剩余,就没有买衣服。他把锄头放在肩上,朝上丘田的源头水源处走去。
等阿国把水设好,水流到自己田里了才畏畏缩缩的往回走。
阿国回到家里,刚把锄头放在农具房里,标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就拿起阿国刚放下的锄头,追着阿国骂。阿国不知云里雾里,标叔为什么要骂他。标叔抡起用锄头就向他打去,阿国躲得快,还是打在脸上,颧骨处沾满了污泥,还带有点血迹。
标叔因为没有打着阿国,心里更是火了,狠狠地追着他骂:“你古杂短命鬼崽崽呀,我不打死你不姓思。”
阿国姓思,名纪国,大家就叫他为阿国。标叔追阿国追出两里路,阿国也走得飞快。
标叔边追边骂:“你古杂短命鬼,你冒回古杂屋里来。”其实,标叔的屋在他屋后半山腰上,早在1993年与阿国父亲分了家,标叔与阿国父亲合起修建了一座新木房子,在娭毑去世时,阿国父亲与标叔就把财产分得干干净净了,没有半点争执的把柄在双方。标叔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国。
阿国没办法,幸好身上有六十块钱。他寻思不敢回屋要往哪里去,县城没有亲戚,邵阳没有朋友,想来想去只有湘潭有一位朋友,每周一封信,还帮他介绍工作,而且还到过他家三次,也是家门。便穿上从地里干活回来那单薄的衣服踏上了去湘潭的路。
3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出去一点也不方便。
幸好,阿国有一个癖好:“把所有的证件兜在身上。”那时,他有中国经营报社的记者证,出去办事方便多了。阿国在县城买车票,也只有一张去湘潭的车票了。
阿国先亮出一代身份证,售票员爱理不理的样子,当阿国的记者证落在柜台上时,漂亮的女售票员马上笑脸问道:“您好!要哪里的车票?”
阿国说:“去湘潭。”
“哦,九点四十分的只有一张票了,您来得及时,十五块钱。”美女献殷勤地说。
阿国望着美女早把标叔的仇恨忘得一干二净,迅速掏出钱买好票,第一次走出县城,到最远的地方----湘潭。
阿国在车上又想起父母亲,怕父母亲在家担心。可是,他上了车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在湘潭左询右问才找到家门的屋。家门一家人很热情,既是开水又是西瓜子、苹果、香蕉,桌子上摆满。
阿国心里想:不是亲人胜是亲人,亲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骂人,而家门一家人就像是亲兄弟一样那么和蔼可亲。
一住就是一个礼拜,因为阿国担心父母亲不放心,就决定回家去。家门一家人也支持他说:“你出来这么久了,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回去吧。”
“好的,那我谢谢您们一家人的盛情款待了。”阿国感激地说,要是家乡人都这样热情、友爱那该多好呀。
阿国告别家门等人,乘车到湘潭火车站,来到售票大厅看车票价格,湘潭至邵阳九块钱。便买起火车票,阿国拿着车票来到候车室候车。
火车站里乘客不多,候车室里的座位空了一半以上,阿国就找到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把家门给他的相机、书本全放进两尺长、一尺宽的白色花格子布袋子里,轻轻的放到座位上,静静地等待发车的时间。
阿国坐在座位上,又在想家里的事,主要是父母亲怎样了,急不急,瘦了没有,家里的农活开始搞了么?等等,等等。
这时,一个年轻人腋下夹着报纸来到阿国身边,挨着他坐下,并问阿国到哪里去。
阿国没有回话,佯装没有听见。他又问阿国去哪里,阿国就说:“去邵阳。”
阿国这时就特意打量了一下这位年轻人,二十四五岁样子,苗条的身段配上一身西服,是青色的西服,洗了一两缸水的样子。而这时,那年轻人腋下那张报纸掉在座位上,并露出一打毛爷爷,有一万块钱样子。而他却不声不响的走了。
阿国急忙把那一打钱装进袋子,安然的坐着,且有一幅得意相。心想:这下发了。一万元钱,在农村,九十年代就是万元户了。那时的万元户真正吃香呢,只要你有一万元,女孩子会追着你跑,娶个美女当老婆是不在话下。
好景不长,有一位年轻人来到阿国身边,对阿国说:“刚才我看到你捡到钱,见者有份。我们到车站外把钱分了吧。”他便拉着阿国来到车站外的轨道边。
人生地不熟,阿国想都没想这是圈套,那钱是不是真的,便稀里糊涂跟着他走,跟着去分钱。到分钱时,阿国又想沾便宜,便说:“这钱是我捡的,我要七份、你要三份,怎么样?”
话刚落,掉钱的那位人就追来了。他对阿国说:“你捡到我的钱请退给我,不然我就报警了。”
跟阿国分钱的那位年轻人赶紧说:“我们没有捡到钱,你去报警吧。我不怕。”
阿国一时就茫然了,大脑一片模糊,任由那两个人说。最后,跟阿国一起的年轻人对阿国说:“把你身上的钱全部给我管着,你那袋子也给我拿着,你与他去车站派出所吧。”
阿国说:“你与他去吧。”不想,这正中他们下怀,骗术到手。
那人说:“要得,东西还是我管着。你把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
阿国想都没有想,就把身上仅有的一十九块钱给了他。
那两个人拿着阿国的相机与十九块钱离开了。
阿国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那两个人来。火车也就在这时轰隆隆轰隆隆的驶出了火车站。
身无分文的阿国急了,拿着火车票去车站询问,看能不能改乘车次,可不可以退票。售票员说不可以。阿国就到车站派出所报案,警察就是说你自己找到那两个人吧。阿国哪里找得到呀。没办法,只好在候车室里打转,利用机会流进了车站,看到一辆驶往邵阳的火车,不顾一切爬上了车厢。
4
幸好,身上的证件还在身上,错过的车次车票还在身上。阿国找到一个卧铺躺下,因身上没有钱,中餐也没有吃,晚饭时间到了,身上没钱,肚子在咕嘟咕嘟的唱歌。车子在轰隆隆轰隆隆,咣当当咣当当的,陪着阿国比赛,看谁的叫得响。
列车长吃过饭后,开始来查车票。阿国见后急忙溜进卫生间。列车长把阿国从卫生间里揪出来,很礼貌的说:“请拿出你的车票。”
阿国拿出车票给列车长看。列车员说:“这车票作废了,请补票。九块钱。”
阿国说:“我没有钱,身上的钱被骗子骗去了。”
“你的证件?”列车员说。
阿国就把中国经营报的记者证拿出来,列车长看后,再打量了一下阿国,见阿国本分老实,又是记者,就问:“您吃了晚饭吗?”
阿国无精打采地说:“没有。”
“您跟我来吧。”列车长温和的说。
阿国那夜在火车上吃好喝好,度过了一个漫长的难眠之夜。
天亮了,列车长又把阿国送出火车站,告诉他怎么到汽车站买票的路线。
列车长可能忘了阿国身上没有钱的事,把阿国送出车站就急匆匆走了。
阿国心里在想:我身上没有钱怎么去买车票哟,手在裤兜里一顿乱摸。这下有希望了,兜里还有两个胶卷,一个是十九块钱买的、一个是十四块钱买的,可以卖了胶卷拿来买车票。
阿国就想到邵阳日报可以卖胶卷,他们肯定要的。他就按照报社的地址寻找报社,大概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找到樟树垅那偏僻的鬼地方,再往前走就看到一排围墙,在十米处有一扇大铁门,“邵阳日报社”五个大字赫然跃入阿国的眼帘。
阿国兴奋不已,一脚就踏进大铁门,另一只脚正准备跨进去时,保安就从门卫室走出来了。保安五十多岁的样子,身高一米七零,四方脸,不胖不瘦,见阿国走进大门,就把他拦住说:“你找谁?”
阿国不好意思的说:“我身上的钱被骗子骗去了,没有钱,要回新宁。身上有两个胶卷,看报社记者要不要。”
“哦,那我陪你去找记者吧。”保安亲切的说。
阿国跟在保安屁股背后走进大门,朝办公大楼方向走去。
如果自己不被叔父赶出来,身上的钱就不会丢、这样的下贱事也不会发生,还有被骗的场面就更不存在。阿国一时眼泪模糊了双眼,心里的委屈不知往哪倒,要不要跟记者说,说了又是什么感觉,会得到什么结果?会说自己是不是傻子呢?这么大的人了还上当受骗;不说出来的话,就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声誉问题。矛盾重重啊。
阿国与保安来到报社办公大楼二楼的记者部,一位五十多岁的记者接见了他。那位记者带着眼镜、头上带着蓝色的鸭舌帽,拿着阿国的胶卷用放大镜照,左看右看,看胶卷是不是坏了,曝了光没有,特别认真,如果胶卷用不得了就浪费钱了。阿国心想这位记者肯定是报社里的资深摄影记者,看胶卷这么认真,是不是心疼钱买来的胶卷打水漂?
记者看了很久,再打量了阿国一番说:“两个胶卷二十元,卖不卖?”
阿国心想,回新宁只要七块钱,到乡下家里五毛钱,二十块钱够了,以后投稿给他,或许还可以优先采用,就说:“可以。”
记者就慢悠悠的从口袋里掏出钱,认真的说:“这钱你放心收好,不会有假的。”
阿国拿着钱来到车站,因没有去新宁的车了,就买了从邵阳到回龙寺的车票,却坐过了站,在新宁下车。售票员没有检票,阿国又赚到四块钱,可以买三天的口粮。
5
阿国回家后,父母亲以泪洗面诉说了他不在家时的情况,说标叔天天在家找他们俩吵架。
在娭毑没有去世前,标叔与阿国的父母没有分家,住在一起。因为奶奶一个人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成人已经不容易了,哪有钱来建新房子。为此,标叔与阿国的父亲就挤在一座一正两横的小木屋里,标叔占一间,阿国的父亲占一间,一座杂屋用来喂养猪、牛,一座横屋用来做粮仓放稻谷,余下的就是阿国兄弟妹及标叔的儿女挤在一起,共两间房。娭毑带标叔的女和阿国的妹妹住一间,四个男孩子住一间。这样父辈兄弟俩住一座房子,拌嘴是常事。分了家后,矛盾就更加突出了。
这次,阿国回到家,标叔也想大打出手的,终因农忙快到了,要考虑他兄长少做一点事,就熄了火。阿国在家也就安安心心翻田种禾,一春又一春。
2004年,正遇上阿国手头紧张,没有钱的来路,谷种、化肥、农药,都要钱来买,身上没有钱就得想办法。为此,正月元宵刚过,他就借来五十块钱做车费,想到弟弟手上借点钱,便搭上去长沙的车。
好人有好报吧,他遇上一辆厢式卧铺车,司机是他的老熟人。司机不要阿国的钱,还与他们一起吃夜饭,喝得酩酊大醉,一路顺风到达长沙弟弟的钢材店。弟弟也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阿国带到工地上,没有问阿国来干什么?家里情况怎么样?没有问就把他安排到堂弟的工地上干活,负责水电安装。一入场,弟弟给了阿国三十张餐票,可供阿国吃十天的饭。弟弟走时说:“没餐票了找堂哥要。”
餐票用完了,阿国左盼右盼就是不见堂弟踪影。没办法,阿国就拿出剩余的钱买了餐票,还捡点废铁拿来卖钱。这一干就是四十三天。堂弟说不让阿国吃亏,别人五十块钱一天,他也付五十块钱一天给阿国。
工程结束了,也不见堂弟来发工资。阿国没事做,怎么办?阿国在工地上要吃,没钱;要买东西,也没钱。一天二十四小时,阿国数着数过日子,希望堂弟来结账,安排事干。两三天却不见堂弟的人影。
第四天,湖南农业大学一工地要门卫,看管材料。堂弟出现了,把阿国安排到那里上班。长沙一到晴天就是三十摄氏度以上,“热”字了得。一天要洗十多次澡,竹席上要用凉水冲抹十几次才能睡。
当时,校方只给八百块钱一个月,除了吃也剩不多了。四月份吧,巧遇非典,全国戒严,不准出也不准进,都窝在单位里、工地上、学校里,连门也不准出。阿国在长沙也被困在湖南农业大学,不准到弟弟家里去,不准上街买东西,也就是说不准出校门。阿国一天二十四小时窝在湖南农业大学,与亲人失去联系而失去自由。日子过得枯燥无味。
工地很快完工了,老板就送来一件皮蛋,大概有九十八个。老板是该校的一个远房亲戚,也是当地人,就住在星沙。与堂弟的家大概有两公里路远。老板说:“今天是七一,给你送来一件皮蛋,很好吃的哒。”
阿国连忙感激的说:“谢谢!谢谢!”心想,过节弟弟要来送礼品的,堂弟要来送礼品的,结果还是老板送来节日礼品,他们最亲的都无影无踪。
老板说:“你辛苦了,这是应该的唦。”然后又说:“过两天,工程完工了,你就不用上班了。到那天,我来付工资给你。今天不能付工资的。过两天见。”
阿国心里在想,堂弟这两天也要来结账哟,不然我的工钱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得到呀?
可是,阿国在左等右盼的情况下,就是等不来堂弟送钱给他。非典戒严期已经解余两天了,阿国也想回家了。如果,农大的工资拿到手了,阿国就会没有住处,必须回家,否则就是到老弟家去,或则是堂弟家去。
日子也过得快,一晃就是到了结账的日子。老板送来了第五个月的工资,然后关心的对阿国说:“你帮你堂弟做事的工钱结账了没有唦?”
阿国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人鬼不见。”
“哦,这里没有住宿的地方了,那我带你到他家去,顺便把账结了哒。”老板又关心的说。
阿国就坐上老板的小车出了湖南农大的校门,向堂弟家的方向驶去。
老板的车开的快,两边的绿化带,梧桐树叶子在“哗哗”地叫,一片泛白。车子驶过后,白色的叶子又回到绿色。不到二十分钟,车子来了个急刹车,停在湖南警校的校门口。
老板说:“到了,你下车哒。”
阿国拿起老板前几天给他的皮蛋,对老板说:“谢谢!”就下了车。
只见小车风驰电掣般在警校星沙大街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国拿着皮蛋走进堂弟的家,只见堂弟的媳妇在家,堂弟人鬼不见。
阿国想结了账再回家,只好等堂弟回来结账。然而,阿国等了三天,却不见堂弟的踪影,只好令人失望的告别弟嫂,回新宁了。贰仟一百五十元工资就别在堂弟裤兜里,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领到手。
阿国回到家里后,四处走走看看,田里土沙里,山上都瞅了个遍。看到田里的禾苗嫩绿嫩绿地,长势还可以。老兄即使有点懒,但种田还是一把好手,就是不爱劳动而已。
回家不到三天,镇政府来通知说要阿国去政府打个转,阿国不知有什么事,接到通知就去了政府。
接见阿国的是镇党委书记。当时,书记正在写一份材料,见阿国来了就打招呼说:“阿国同志,请坐。”并递来一支蓝嘴芙蓉王香烟,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用手把眼镜往上撑了撑说:“这次请您来,是有重要任务交给您。因为您是我镇的才子,写新闻稿是全县第一,有名的乡土记者。”
阿国乐了,笑了。
6
阿国在镇政府的职务是《崀山工作简报》副总编。负责编辑简报,搜集新闻材料,采访部门领导,宣传他们的政绩,出版简报。稿子写好后,交给宣传委员审核才能出版。
为此,阿国就经常跟随领导下乡采访,吃香喝辣的,威风八面。但工资开得很低,书记说,副科级干部只有六百块钱一个月,政府付给您八百块,一年也有近万块钱收入,可以了吧。
可不可以还是政府给多给少是领导说了算,阿国本人没有权利要多少政府给多少的事,争取的话也就是多给一点,那一点不外呼是每个月增加几元几十元,不会加几百,也不得超过一百块钱,又何必去与领导牵起牛斗死马呢。
阿国就任劳任怨的跟着领导下乡跑腿,写点东西。写出来的东西发了还有点稿费,不发,也不用愁,有工资,怕啥呢。
阿国还可以一边在家种田、一边在政府上班,上山下乡。上面来领导了,阿国就陪领导喝酒。政府干部喝酒的都不行,一两酒就醉,阿国不论是米酒,还是白酒,可以喝两斤没问题。每次上面来人,办公室就找阿国陪酒,书记、镇长滴酒不沾,看到阿国陪酒也高兴,说:“陪好了,年终给你加钱。”
阿国不怕酒,送信时,在高田喝水酒能够喝一碗半,还能做事,走八十多里路。阿国陪得领导好开心,说每次来检查就找你阿国喝酒。阿国只能点头,送走领导后还要写稿,吹吹领导的政绩,让领导给崀山多说说好话,评个先进。
2007年上半年,五月初九,正是阿国母亲七十岁生日,正遇村里的村干部要阿国带电视台的记者拍专题片。村里的禾苗绿油油的,机鸣声声,记者拿着摄像机拍农民、拍禾苗、拍修路的场景。村干部把阿国与记者用摩托车送来送去,一下送到修路的地方,一下送到老百姓家里,一下送到县城。一路好似国家干部下来调研一样,场面好威武;就像开国大典一样,好雄伟壮观。阿国跟着也风光了一天。
当晚,由镇政府领导签单在县城柬埔寨饭店设宴招待记者与阿国。阿国非常感动,喝酒就更加积极了。
正当阿国喝得尽兴时,阿国的手机响了,是妹夫的电话。阿国就按键接听,那头传来“你在哪里?你有这么大的脑壳卖家里的山?快把钱拿出来交给我。”
阿国耐心的解释说:“这山是经过标叔同意卖的。而且是他要我卖的。”
那头传来“快把钱拿出来给我,不然我打断你的腿,打死你为止。”的话,阿国听到这话就把电话挂了。
妹夫又打来电话,说:“你在哪里?”
阿国说:“我在柬埔寨吃饭。”
“你快出来,把钱交给我。”他妹夫说。
阿国想,这钱刚存到存折里不到两天,他就知道了,便狠狠地说:“钱在存折里,拿不出,就是拿得出来,这钱也不是你管的。”
本来阿国家的事都是阿国一人劳心费力把持,父母才有饭吃,衣服穿。而妹夫娶他的妹妹,没有花一分钱,而且用了阿国家上万元钱,每年还要到阿国家挑一千斤稻谷,为什么要处处陷害阿国,为懒惰的兄长撑腰。妹夫这样对他,阿国心里很是窝火,就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半小时后,妹夫就把标叔的郎叫来,有一个无一个电话打来,阿国已经吃完饭回到宾馆里休息了。电话的叫声扰得同房的人心烦,对阿国说:“你就接了吧。”
阿国没办法就接了妹夫的电话,那头说在几号房,阿国说是四零三房间。
房子没有关门,阿国与村里的书记,还有邻村的两位书记躺在床上闲聊。这时,阿国的妹夫与堂姐夫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是几脚踢到阿国胸膛,再几拳打在阿国的肚子上,然后揪起阿国的三凶把阿国按在床上一顿猛打,把阿国打得动弹不得。三位书记硬是劝说不了,妹夫与堂姐夫把阿国打出内伤。妹夫走时说:“明天不把钱拿出来,我不会放你的手。”
阿国说:“存折不在我身上,放在家里,明天怎么给钱你?”
妹夫马上打电话给标叔,要标叔到阿国房里找存折。
标叔就与儿子来到阿国家里,在阿国的房子里翻箱倒柜找到了那本存折。
妹夫就又威胁阿国说出存折密码,阿国没有说,阿国也不能说,他晓得这存折是自己的,一旦密码泄密了,存折上的钱就会被妹夫全部取走,那就损失大了。
因为妹夫是专门干偷鸡摸狗的营生,黑社会上的烂崽,不得不防。
妹夫拿着阿国的存折,天天打电话给阿国,逼阿国说出存折密码,一天要打七十多个电话。阿国在被打第二天,起床发现被打成内伤,动弹不得,便在药店买了三百多块钱的中药,每天三次,要在政府食堂煎熬服用,还要受妹夫的电话骚扰。最后几次,妹夫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及书记那里,政府领导没办法,要求阿国回家,不要到政府上班了。
阿国也就又失去了工作,没有了钱的来路。父亲也就在阿国回家的时候中风了。因没有钱住院,每天服用中风药,防止中风病加重。
7
阿国没了工作、父亲又中了风,生活就更加艰苦了。
标叔每天来看父亲,陪父亲聊天,经常提醒阿国给父亲喂药。每天三种药、早、中、晚三次,每天二十多块钱。
阿国经常断钱用,父亲也经常断药吃。在父亲去世前一个礼拜里,阿国接到黄金乡林业站一个单,要他写一篇新闻稿,付一千块钱,阿国便马上答应,马上去采访,第二天就在邵阳日报见了报。站长高兴不已,感激得又感恩。接着水庙镇林业站也找到阿国写稿,同样在第二天见了报。
8月18号,也就是2007年的8月18号,父亲在没有药维持的情况下丢下儿女和老婆到黄土县报到去了。
阿国的弟弟、弟媳、侄女都来了,妹夫一家人也来了。经过协商后,办理丧事的开支各付其责,兄长没有钱,就由长沙的弟弟负责。阿国一边到附近下礼请人帮忙;一边联系钱。两个林业站的钱到位,存折上的钱也取出来了,并把钱交给主事的家屋长(家屋长是指族长的意思)办理后事。
长沙的堂弟也回来了,一时阿国家热闹非凡,每天有一二十桌客在帮忙,在他家吃饭。阿国父亲的丧事办得挺热闹、大方,鸡、鱼、肉三八叉一份不少,还有四碗扣肉,在场的客人说:“思纪国这人不错,家里这么困难还能这样大方招待客人,算是好人了,就是要娶上老婆就好。四十多岁了,没有老婆就没有家,不像样子。”
出殡后,大家又在阿国家吃晚饭,家屋长及管账的也在他家吃饭。堂弟与阿国的弟弟及标叔等人在阿国老兄的房间里坐一桌吃饭。堂弟爱喝酒,长沙腔特重,与地方人论家常。
阿国走进他们的房间,看要菜么?堂弟看到他就说:“国哥,你帮我做的事,我身上没有钱怎么办哟。”
阿国为了这钱就有些气,便脱口而出说:“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别在我面前耍横,今晚不打死才怪。”堂弟边骂边拿起饭碗向阿国头上砸去。没砸中,就又抄起板凳追着阿国打。阿国的弟弟、兄长及标叔、堂弟的老兄一起追着阿国打,地方人没有去劝架,都在看热闹。阿国的母亲嚎啕大哭:“我个爷呀,你刚入土,他们就一起来欺负你的崽了呀。”“大家帮帮忙,劝劝架莫打死我勤快的崽呀。”“打死我勤快的崽,我一家人就要饿死了呀。”……
哭归哭,骂归骂,就是没有人来劝架。
阿国只好逃到自己房子里,把门关上,不敢出来。地方人眼红,生怕阿国爬到他们头上,阿国在邮局上班准备转正时,就有人告他的阴状,害得他没有了工作。家族人联系起来不准地方人、外地人借钱给他做生意、娶老婆、买谷种化肥等等。标叔一家人还把阿国家的钱管得死死的,卖山要经过他们同意,阿国父母不准卖山,卖了树的钱要归他们管,不准阿国一家人管。一幕幕陷害他的场景历历在目,想起这事泪如雨下。
第二天早晨,阿国不敢出房门,而是标叔早早来到他家,叫阿国起床去喊客人来吃饭。要求把整个田堂五个组的村民全部喊来。阿国家不富裕,很贫穷。标叔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知他家年年赊账买化肥、谷种,还要这样安排,每餐就要多花几百几千元钱。这不是在做作阿国么?要他家欠一身债才好过么。他的心好歹毒呀,叔父这样对待侄儿、老兄一家人,还算人么?难道这就是阿国的命?
阿国没办法,只能遵照标叔说的去办,不然又要挨一顿暴打。
吃完饭,阿国在盼礼信钱,因为阿国在家吃酒,所有的钱都是阿国出的,家里家外都是他一个人负责开资,连这次丧事也是他的钱,弟弟没出一分钱。可是,阿国就是不见家屋长把礼信钱交给他。而是被阿国的弟弟拿走了。以后所办酒宴,接来的钱,都被弟弟拿去了。这是标叔一家人的意思。地方人打抱不平说,这礼信钱应该给阿国,因为家里吃酒都是阿国的钱,他弟弟没有出一分钱,他弟弟拿去不合理由。
阿国在旁边听到这句公道话,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