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闲逛时,时常会遇到打秋千的地方,矮矮的支架,大概有两米五高,两边有四根钢丝扯着保持稳定。打秋天的不是妇女就是小孩,小伙子和大男人很少见。不管是谁在打都是坐着的,后面要有人推。旁边总有一块安全警示牌:注意安全,小心掉落。电影里电视剧里时常也有如此画面,唯美的场景,漂亮的服饰,花季少女打打闹闹,惬意自在。
不管是公园还是荧屏中,和我小时候玩的“打秋千”甚是不同。每年春节大年初一,早上迎了喜神,几个同宗哥哥下午就开始张罗打秋千用的绳索器具。那时我是毛小孩,啥也不会啥也不懂,几位哥哥都是没结婚的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个个膀大腰粗,有使不完的力气。有绳子出绳子,有刮带的出刮带(刮带是架子车地盘后面安装的一个部件,内含钢丝橡胶包裹,非常结实耐磨,起增大摩擦力的作用)。夹板子(是套在碾子轴上的,拉动碾子的部件)是个稀少物件,暂时没有找到。绳子找来了四五根,都是八成新的,有的甚至是新打的。
过年了,孩子们似乎胆大了许多,有啥拿啥,大方热情。这或许是孩子们摸准了大人的脾性,或许是大人故意放松了管控,或许是大年初一喜神的到来,不管是谁都不许乱发脾气,似乎一有不顺会冲走喜神,影响一年的气运。总之,团团圆圆,和和美美,人人心里都有一个“年”字,天地山水,牛羊草木都赋予了“年”味。吃好喝好玩好是每一个孩子心中的梦想,打秋千便是梦想之一。
我们张家门前又一个涝坝,圆形浅底,占地二分。每逢夏秋涝坝总是满的,进入冬季,只剩底子一点冰,其他都裸露出黑色的淤泥底色。涝坝旁边有一颗高大粗壮的大柳树,树干两个成年男子才能合抱起来。它的茁壮成长得益于这个涝坝。有一枝桠旁逸斜出,碗口粗壮,正好与涝坝的边缘相切,是现成的秋千支架。
支架有了,得有人爬上去,去掉树梢,套上圆形刮带,再绑好绳子啊。几个哥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我瞅瞅你,你瞅瞅我,没有定论。大哥搬来了他家梯子,靠在树干上,说:“伟伟,明政,你俩上。”伟伟哥带上锯子首先锯掉了树梢和细枝。明政哥先将绳子绑好两个刮带,依次套在树干上固定好。其余的人帮着打杂儿。两股绳子从树上垂直降到涝坝边缘,秋千的雏形基本形成,只缺踏板了。大伙分头去自家找合适的一块板子 ,回来后都两手空空,一幅失落地样子。二哥平时喜欢摆弄木活,维修农具,突然想到一个废弃的石碾夹板,飞速跑去拆卸下来,提着向大伙笑眯眯地走来。大哥调戏说:“你连个骚老鼠一样,搜腾起很得很呀!” 石碾夹板很快被大伙绑在了绳子一端,离地面有一尺半左右高。自此,秋千已安装到位,大伙个个跃跃欲试。
兄弟姐妹长幼有序,还是大哥先来。大哥也当仁不让,一脚踏上横板,两手抓住绳索,另一只脚顺势一蹬,稳稳地站在秋千上。随即开始用力,只见大哥屁股下蹲,重心下移,力量全集中在踏板上,过了中心后慢慢站直,两手将绳索徐徐撑开,到达最高处时胳膊就呈一直线;下降时,收缩胳膊,又下蹲,过了中线又慢慢直立,胳膊也跟着徐徐撑开。就这样荡过来荡过去,一次比一次高。后来几乎能画个半圆,如同摆钟。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涝坝周围已站满了人,喝彩声掌声不绝于耳。有和大哥同龄的人戏称:“防着点,提起来一串子,掉下来就成一摊子了。”这话中有话,知道的人都能听出味儿来。原来大哥个子高,身子瘦,外号“酸菜”。大哥正荡得起劲,没听到这话,只听见一片笑声,还以为自己荡得高,大家在夸他呢!
涝坝北面一侧是两丈深的洼地,洼地尽头是三叔的碾场。每次向前荡过去,人好像在半空中飞,幸好有绳子拽着,不然就飞到场里去了。来去带风,耳边呼呼作响,尤其是接近地面风越大,地面上的尘土一次次被带起,散落在众人脸上,许多孩子嘴巴上出现了一个个油坨坨。粗壮的大树如同喝了酒的醉汉一样,摇头晃脑地注视着眼前这一人群。
大哥打得尽兴,众人看得惊心。有几位长辈看了后,“小心啊,别打得太高!”“检查一下绳子,看结实着嘛,别光记着玩了!”有几个想荡的急不可耐,催促道:“下来!下来!让大家试试。”“酸菜吊得时间长了一干,不好吃了。哈哈哈——”众人一听也开怀大笑。大哥觉得差不多了,打美了打舒服了,也累了,就停止用力,两只胳膊环抱起来,将绳索夹在腋下,身子保持直立任其来回飘荡。这时才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在注视着他,大哥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心里美滋滋的。
不一会儿,飘荡的高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大哥一个跳跃,脱离了踏板,安全降落,边揩汗边说:“才给打美了!”众人自发鼓掌,大哥如同凯旋而归的大将军,来到人群中,讲述着自己的感受,而秋千早已被人抢去,来回摆动,晃荡不已。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打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姿势。有的姿势优美,动作娴熟,打的也高;有的姿势畏缩,动作变形,怎么打也打不高;有时还脱离轨道,绳索交错,出现险情。有一位窦姓的青年人打的不错,高度超过大哥,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前进时嘴里喊“一——”后退则喊“二——”,同时观看的人也呐喊助威,声浪不断此起彼伏。
最有趣的还是双人打,男男合作,男女合作。事先私底下做好商量,约定好次序,一旦轮到便登上踏板。两眼相对,两手交错,大个儿的手在上,个儿小的自然靠下,双脚交错摆放。两人一主一副配合默契才能进行。每次向前荡时一个人要主动使力,退时做好配合,使劲蹬的就轮到对方了。这样一来一去就会迅速荡高。伟伟哥叫了个同伴,一同登上了踏板。他俩你来我往,动作娴熟,一会儿就荡得很高,引来无数掌声和喝彩声。大柳树也摇晃着身子,有些干枯的枝条不时会掉下来,落在干涸的涝坝里。
男女合作的机会很少,农村的女孩子一般不玩这种危险且带有刺激的游戏,妇女就更少。但有两位妇女我记忆犹新。一位是“盘盘”,一位是腊月过门的新媳妇。盘盘三十出头,性格外向,干净利索,爱笑胆大。见大伙都荡得起劲,心里痒痒的,就说:“我也试试,谁把我带一下。”话音未落,几个爱开玩笑的同龄人纷纷叫嚷:“我来我来……”一阵狡黠地不会好意地笑声回荡在人群中。此时诨名“斧头”的刚登上踏板就喊:“来来来,盘盘,咱俩打一下。”盘盘粉脸一红,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略带羞涩地登上了踏板。斧头挪动着脚步调整着姿势,好让盘盘站稳,抓好绳索。虽是游戏但安全一点也不能马虎。斧头打的很是卖力,盘盘也配合的不错。斧头脸黑,身子瘦小,穿一身藏青色衣服;盘盘脸白,胖大一点,穿一件鲜红外套。俩人对比鲜明,动作夸张,观看的人个个喜笑颜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俩的即兴表演。斧头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额头上汗珠滚落,腿酥手麻,体力不足,便不再用力,任由秋千来回飘荡。盘盘瞟了一眼斧头,笑着说:“看你个怂样,一会儿就成这个样子了!”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哄笑。“斧头,你下来!”“斧头,你真是个没用的锈斧头。”“快下来,我和盘盘好好打打。”在一阵叫嚷中,斧头跳下了踏板,盘盘还在上面,等着下一个人带她……
一位是刚过门的新媳妇,他只和自己的丈夫打,谁叫都不去。新年新人新气象,他俩打秋千成了人们心目中最美好的风景。凌空展翅,比翼双飞,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词来形容他俩了。
黄金时段,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只有看的份,从安装好开始,一个接一个,秋千就没闲着。每当午饭和晚饭过后,好吃的好喝的一下肚,村民就会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打鼓的、打秋千的、下象棋的、闲聊的、串门的,三三两两,闲游漫步,各自随性而为。此时秋千周围是最热闹的,每人都想过过秋千的瘾,打一通秋千后便心满意足地走了,去参加下一个自己喜欢的活动。
渐渐地人群变得稀少了,大人们都相继离开了,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们这些小猴子们就争先恐后地开始玩了。可是常常乱作一团,没有秩序。哭的喊得骂的还有打架的呢。哈哈,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意思,童真童趣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