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和先生在读书的类型问题上往往争论不休,我偏爱白话文和外国文学,而先生偏向古文和历史。我喜欢曲折生动的故事情节,而他喜欢简洁扼要的韵文古字。讲起《史记》《资治通鉴》里的古代帝王将相“相爱相杀”的故事,他总是乐此不疲,我却有些不耐烦,因为我的关注点往往是里面关于战争的杀戮,这些内容让我反感。而他听我讲起又一次重温的《红楼梦》时也心不在焉,说到里面的人物名字的性格,总有些张冠李戴,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于他,远不如《水浒》里的“忠义”二字来得痛快。
当然,对于我而言,与其说不喜欢古代文学,倒不如说自己没有足够的水平去欣赏。毕竟,古文阅读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对于我这个把读书的消遣大于学习的人来说,阅读起古文来是颇有些吃力的。再者,从小到大,我对于故事的情节追求往往大于对字句的推敲,所以,我更喜欢看小说、传记类的书籍。
从我家的书架上的书籍分类,便能看出我们泾渭分明的爱好。那一遛儿如《基度山伯爵》《傲慢与偏见》等外国文学必是我的偏好,而《二十四史》《易经》等书则是先生才啃得下来的书。
我们有时也向对方“学习学习”,偶尔我会拿本《诗经》读读;他为了表示尊重,也会拿本《鱼翅与花椒》瞧瞧,看里面到底是哪些地方让我总是笑得停不下来。
然而,有些书不是想读就能读懂的,读到《葛覃》,我就糊涂了,“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看注释老半天,才明白诗歌大意。什么叫知识的壁垒?我算是有了体会。而先生呢,光看《鱼翅与花椒》前言,就挑出了译者诸多语法和用词不当的毛病,气得我一把将书抢过:“算了,别看了,这书不合你的胃口!”
于是,各看各书,世界太平。
不同性格的人总有不同的喜好,我们也慢慢看清了自己心中的真正所爱,原来他爱的是历史、哲学,而我所爱的是文学。如他每隔几年就要看一次《道德经》《小窗幽记》一样,我每隔几年也要将《红楼梦》前八十回看一遍,安装了微信读书App后,再听一遍;累了时,拿过《窗边的小豆豆》读几页,也不管它是否属于儿童类图书,黒柳彻子是如此的有趣,多少次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
年岁渐长,明白万事不可强人所难,但书看得越多,就越想和他人分享。周围人多不读书,挑来挑去,也只有这个枕边人还有些共同的语言了。慢慢地,我听得进他读《资治通鉴》的体会,听得进他挑出来的白话版本的毛病了。他的古文阅读功底日益增进,同时,也听得进我讲的外国文学了,一本《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读后,主动与我讨论里面人物的真实成分;而当读完毛姆的《人性的枷锁》时,他有好多天缓不过劲来,因为里面的一些内容让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
我们的品味渐渐的合拍。
在一个有青蛙叫声的夜晚,他因为一些琐事心烦。我知道劝慰是无力的,便随手拿起一本黑塞的《悉达多》,朗诵起结尾来:“他看见许多旁人的脸,长长一队。他看见一条奔腾的面孔之河。成百上千张脸生成、寂灭,又同时存在、展现。这些脸持续地改变着、更新着……”
他会意,对我以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于是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是的,我们阅读的书籍不尽相同,走在两条不同的道路中,但正如毛姆所说“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无论是爱人从古老的世界趟过一条条黑暗的河流,还是我在杂木丛生的荆棘丛中挥刀前进。携带着这个“避难所”走在路上,我们最终都会到达理想的彼岸,那个宁静的心灵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