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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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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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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江风吹昼梦,一川梅雨敌春愁 ——浅析彼得·海斯勒《江城》的语言魅力

“快近午时,我感受到了正在形成的节奏感——平稳的脚步声,背包有规律的摆动声。我禁不住设想,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贵州甚至更远的地方,群山变换,方言越来越听不明白,那会怎么样呢?”“因为沿岸群山会在河岸处陡然而立,在江上形成空当,这段空当宛如一道影子凌空跃过……”

这“影子”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正在阅读的我。我的面前仿佛升起一幅巨浪,这股巨浪将我淹没,不会游泳的我,却自由飘浮在水面;又仿佛置身无人的幽谷,我孑孓而行,形影相吊,对月相邀……我感受到了作者野外独走的惬意,虽然孤独,却那么舒展、写意,仿佛在江城所有的日子,都是为了这短短的一夜露营。我仿佛触到作者最隐密的内心深处,感受着他跳动的脉搏。

在《江城》一书中,这样的描述并不是作者的重点内容,但它偏偏成了我最难忘的片断。也许,这正说明了美国作家彼得·海斯勒(中文名字何伟)所著《江城》的语言魅力无处不在,因为在读前言时,我已经被他描述的结束写作后的“产后抑郁症”所打动。

《江城》自2012年在中国出版至今已经整整十年,已至今销量长盛不衰,说明它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是纪实文学的典型之作。作为一本纪实文学作品,内容真实自然是其首要的要素,里面的内容当然是非常的打动人。(作者从1996年至1998年的两年间以美国“和平队”志愿者的身份担任了四川涪陵师专的英美文学教师,《江城》记录的就是他这两年的教书生活。)

但更让我着迷的,是作者温和而雅致的语言魅力。

作为一个来到中国只认识四十个简单汉字的美国人。在涪陵经历的一切无一不让他震惊,无论是因为敏感的身份而面对同事的疏远,还是学生把他的个人生活放大议论;无论是涪陵混乱的交通,让人恐惧的一分钟37次的喇叭声,还是大家对于鸦片战争的不同看法等等。

这个过程于他而言,应该是“狼狈而痛苦”的,但在彼得·海斯勒笔下却诙谐而生动,作者仿佛和涪陵人一起消遣着自己。他的痛苦不动声色,而读者只有细细品味才觉暗潮涌动。比如“我回到公寓,坐在桌子边上,凝望着乌江对面的涪陵城,会把一个字写上一百遍”,“再一遍又一遍地读出声来”。所以,当他终于读懂学校教学楼的标语意思的时候,我竟替他松了一口气。

彼得·海斯勒真实而详尽地记录着这一切,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一个过客,两年后就会离开。所以,他基本是以一个局外人身份,对所处的涪陵生活进行着细致而冷静的描写:教学中国特色的莎士比亚、描写涪江上的白鹤梁、利用假期游历山水、领略中国人对于“钱”的概念等等。

但他同时又是一个涪陵生活的亲历者。有时,他没办法冷静。比如当学生学会欣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优美台词时:“我停下来,又看了看那两句话。‘我想你是对的,’我说道。那一刻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沉默·希尔和我站在那里,一起看着那些诗句。”

读到此时,我眼前仿佛出现一个中国学生和美国老师读诗的画面。此时,没有国籍,也没有政治,只有为美沉醉的感动。

写小面馆“学生食家”老板黄小强的一家时,何伟的笔触就轻松许多,充满了温馨和感性。头脑聪明、手脚麻利的黄小强,不到五秒钟就包好一个的抄手。漂亮勤劳的老板娘和善良的母亲是面馆的顶梁柱。虽然黄小强的儿子,一见到彼得·海斯勒就哭,但他们一家仍然邀请何伟一起来过春节,让他吃了一顿“绝世无双的年夜饭”。

这些都让作者深受感动。许多涪陵人一开始对彼得·海斯勒并不友好,但当大家渐渐熟悉,他收到了更多善意,这也让他交到了许多好朋友。他在涪陵两年的生活,复杂多样却又丰富多彩。当他结束教职离开涪陵时,已经是一个满口涪陵方言的中国通。他对涪陵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甚至把涪陵当成了他在中国的“老家”,称两年的生活经历是一种“重生”。从彼得·海斯勒到何伟,他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甚至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涪陵改变了美国人“彼得·海斯勒”,他变成了“何伟”。

作者在书的尾声写道:“我到涪陵来,不是为了拯救什么人,也不是为在这座城市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印迹。如果说真留下了什么的话,那么在这两年里,我非常高兴我在涪陵没有建立什么东西。我的身份是老师,而我在课余时间也尽可能多地了解这座城市和这里的人们,仅此而已……”

也许,当时的彼得·海斯勒以为自己不曾留下什么。今天,我们通过他温和的目光和雅致的叙述,知道了涪陵,更看到了一幅活色生香的生活画卷。想起宋代诗人李新曾描述涪江景色,其中的两句诗“十里江风吹昼梦/一川梅雨敌春愁”让人回味无穷。离开涪陵的彼得·海斯勒,也用《江城》,给了我们一段最美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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