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既是他的一生,也是她的一生,或者说是我们自己的一生。这一生中,贯彻了他们对历史,生命,孤独和遗忘的叩问和思考。他们一生都在寻找答案,和我们一样。
㈠
夕阳将没入地平线,来自天际尽头最后的叹息化作熔岩之流撕裂云翳,汨汨流动于天上。无比瑰丽的火红和冷白淬炼着冰与火之歌。
小提琴声悠扬,把整个日暮拉长,清华天文台上,落下一张张归鸽雪亮的翅膀。那天,他稚气未脱,她皓首苍颜,他们不期而遇。
他的身上散发着属于年轻的激情与活力,让她的思绪不禁飞回到昔日,少时记忆里洒满一路的花香,一路的芬芳。在春日时光里的游荡,亲吻大地的土壤,看那绿野正在生长,细碎温暖的阳光,在旧旧的扉页上洇出爱心的形状……
暮光在他的眉峰间流动,在睫毛上投下的疏影掩映不住他眼里星星点点的亢奋。他张开双臂,向着远方呼喊,多想留住此刻时光,让它凝结成永远。
她不语,忽的怔住了。这句话好像是出自另一个人之口,但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生命中的一切都像是过眼云烟,消散后便不复存在。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也终究要用寂寞来偿还。孤独像是宿命,如影随形,遗忘贯彻生命的终始,从未止息。其中的苦涩,她是切身地体会到了,多少有点悲哀的味道。
此刻四下静谧安恬,暮色夕阳诉说着无声的告别。在夜幕降临前,还可以再看一眼。
留不住的,一切都会遗忘,铭记的历史终会逝去,唯孤独永恒。
她郑重地把她一生的真知灼见告知男孩。
他听后怔怔的,若有所思地问道:“某一天,我们会连自己最爱的人也忘掉吗?”
“会的,那一天总会到来。人生没有永远,铭记也没有永远。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去用心铭记。”
“每个人都很孤独吗?”
“是的。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旅客,我们不断地遇见,也不断地告别。不要因此而哀伤,去爱吧,爱每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爱会让你逐渐忘记它的存在。”
天色完全暗了。这时他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什么也望不见了,包括她,也不见了。
他从恍惚中猛然惊醒。他一个人站在自家的天台上。
彼时天色已黑,夜空明净,繁星若尘。
㈡
他那时还分不清,那是一个虚梦,还是亲历的现实。他那时也还太年轻,不会真正懂得那些话的含义。
多年来,在寰宇万籁俱寂的夜,他总能忆起,那天傍晚的清华天文台上,那位疲惫苍老的女教授,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忆起归鸽在黄昏落下雪亮的翅膀,小提琴声飘满冰与火交融的天穹……
星空是一片呼吸之野,寄予他无尽的遐想,他的思绪得以自由流动,在月华下独舞,在星子间触摸永恒。忘记了存在,也忘记了孤独。那些由恒星几万年前发出的光,穿过冷漠的宇宙空间,在降临地球的时刻,一次又一次拨动着他的心弦。时间的实质是什么?生命的答案又是什么?他一直在思考,没有答案的答案。
有的时候,看累了,便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在他十七岁那年,顺利地考上了清华大学天文系。在他准备去清华报到的前一天,他的父亲被查出重症晚期。他心如绞痛,却无能为力。
分别的那天黄昏,落日余晖洒满高楼星罗棋布的城市。
“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到清华去,奔赴你的星辰大海。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有你妈照顾着呢。”
父亲紧握他的手,用故作轻松的语调对他说。
“保重,父亲。”他努力从痛苦的内心中挣脱,从嘴里吐出那几个字。
最后父亲说,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他踏上了通往理想的路。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孤独和寂寞。
愿奇迹在每天太阳升起时发生,愿春天的风将你带回那草长莺飞的季节。
他双手合十,梦呓一般祈祷。
㈢
她的目光透过老花眼镜细细端详着面前这本朴实无华的深棕色本子,这是她打扫时在旧书架上得来的。
轻轻用手拂去其上的浮尘,慢慢翻开,扉页处不见署名,将它靠近光源,以便于看得更清楚些。
再翻动,纸张上的文字在灯光下显现:
关于回忆和记念。
自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纵使在清华,最接近她的地方。她的话语曾让我的灵魂为之震颤,也许她能告诉我,我想得到的答案,我尚未找到的答案。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消逝,很多事物被淡出了记忆。在清华,我每天只为学术的研究奔忙着,观星是我的灵魂得以解放的唯一消遣。
我与你的相遇,是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那时的我们足够年轻。
那天,我在清华图书馆里为天文研究找寻合适的参考资料,你刚好经过,和我说你是历史系的学生,对天文物理一无所知,但很有兴致。
“可以带我去参观一下清华天文台吗?”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书架上一排排高低不平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
我点头默许了。出了图书馆后,我们沿着石径小路来到了清华天文台,时间是下午四点。天文台简单朴素,幽静整洁,四周绿草如茵,杂花满圃。
而后我们便进去了。你以朝圣者的姿态,一步步沿着螺旋式的宏伟阶梯走上清华大学天文台,细细端详它的每一个细节,浅尝它那属于理想的味道。我跟在你身后,默不作声,空气里只有我们呼吸的声音。
那天下午我们不吃晚饭,坐在天文台顶楼上,徜徉在美丽的黄昏。你从心底里感到快乐,不停地用手指指那些校园里不同的景物:矮矮的是化工楼,大大的是理科楼,夕阳下闪闪发亮的则是清华大学星……
我微笑地倾听着,望着远方的落日,陷入沉思,一片空虚感由下而上。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待天地归于沉寂,我收回目光,联系了导师蔡政,得到他的许可,我们将在天文台待上一个夜晚。
那天夜晚,天空中的星星似一场冻结了的大雨,无比的美丽。面对浩瀚无垠的星空,我耐心地地给你指认天空中横卧着的闪耀的银河,指认太阳系的五大行星,指认最亮的几颗恒星,像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鹰座的河鼓星,大犬座的天狼星等。你听得入了迷,整个银河系绕着人马座A,在你眸子里旋转。
彼时四下万籁俱寂,几只萤火虫飞舞着,落在你的额头,我的肩膀。我们未曾想到,美好就此降临,无数的流星划过夜的寂静,留下瞬间尤永恒的尾迹。
我们一起祈愿,为世间一切的美好,年轻,爱与自由,祈愿光明之流的祝福。我们一起数流星,数着数着便在天文台上沉沉地睡去。待我恢复感知时,发现夜色褪尽,晨光大明。
我后来听导师说,这是狮子座流星雨,来自母体彗星坦普尔—塔特尔彗星,它飞近太阳时喷射出的碎块和颗粒高速运动,坠入地球大气层,在那一夜擦过地球边境,最终被淹没在夜色中,连带群星也一起落幕,连一点的微光也逃脱不掉。
我至今仍将那些瞬间铭记于心。那场无比盛大的流星雨,带走了那一夜徒生的空寂,却也带走了我的父亲。噩耗是我从次日电话中母亲沉默的抽泣声中知晓的。
我匆忙订好车票返家,在举行完父亲的葬礼后,母亲递给我一封用红蜡封口的信。深夜,我在灯下小心地拆开,是父亲生前的笔迹,字体规范工整,苍劲有力。信里写道:“孩子,不要哀伤,属于生命的消亡。死亡实际上就像经过漫长的一天后,终于可以上床休息了。我们死后就能到达星辰之上,而离开人世不过就是踏上了,通往星辰的路……”
我将信重新叠好,一夜无眠。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朵盛开的云,滑过城市的穹顶,我背起行囊,和父亲道别,说我要去远方,去触摸理想的火光。我那时不明白,有些告别,就是最后一面。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又回到了清华。很多个夜晚,我独自一人仰望星空,望眼欲穿地想要在繁星之间,找到我父亲走过而留下的脚印。无果,我便会一头扎进天文研究的书籍里去。翻动的书页轻轻带走昨日的寄托和守望,像遗忘之海,潮起潮落的翻腾。我的孤独和发烧一样,在夜里最盛,在那时候,我便会想起父亲,想起她,想起你。
多年后,我作为导师蔡政教授门下最出类拔萃的学生之一,选择留校任教,并被学校聘为天文系终身教授。那一年,我二十五岁。
一天,我正好路过清华大学历史系的大课室,无意间竟瞥见你的身影。我向一旁打听,听闻你已经是历史系的教授了。直至那时,我方才知晓你的名字——丁颖。惊喜之余,我安静地在课室后排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坐听讲。这堂课,你要讲的课题是“历史的答案”。
你说无情和遗忘是历史的两大主题。在无情的历史面前,人是如何的无知和悲壮,历史不带感情的演进,又如何碾碎个体的命运。正如《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所写的那样,小镇马孔多的历史不断地重复,布恩迪亚家族在注定的百年孤独中挣扎,却没能逃过衰亡的命运。在最后一代的奥雷里亚诺破译出了羊皮卷所载的一切后,马孔多的最后一片瓦也被风吹走。羊皮卷上所载的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这就是历史的无情。
而遗忘,是全人类的本性。我们学习历史,不过是在被钝化的事件中让知觉重新恢复灵敏,是在逆水行舟找回丢失的记忆,但是永远走不出遗忘。没有人能够不遗忘,能够不被遗忘。历史也是。从宏观上说,回顾历史的意义大概就在于减缓人类群体的遗忘速率,从而避免群体性的遗忘。因为群体性的遗忘一旦引发共振,不是文明的倒塌就是文明的骤然终结。小镇马孔多人们集体的失眠,让他们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建设和劳动,但群体性的遗忘却在其间无形催生。人们遗失了过去的记忆,遗失了人之间的感情。昔日繁华的马孔多变得冷清。天下起大雨,几年未停。马孔多在大雨中走向衰落。
你话音未落,我便受你的语言浸染,被你的思想折服。我对历史似乎有了难以言喻的全新的认识。下课后,我难掩心潮澎湃,跑过去对你说:“走,今晚我们去看‘星空史’!”
命运让你我相遇,然后在无意间心结连理,我们在风中相爱,星空下彼此告白。多年后,我们走到了一块。我们的婚礼在清华大礼堂举行。那天,校园里的热闹一扫平日的沉寂,我们收到来自全校师生的祝福。当我开口说出与你携手一生的承诺时,你激动得热泪盈眶,大礼堂明亮的灯光下,双眸水晶一般闪耀。你依偎在我的怀里,那样的动人。我对你说,多想留住这一刻,让它凝结成永远。
当日子又归于平淡,人群归于人海,月光归于疏疏篱落,重复单调的校园生活让我们感到乏味和厌倦。我们年轻,活泼,追逐自由的内心早已长出翅膀,飞向诗和远方。在查阅了大量的地理资料后,我们计划了为期一年的穿越世界的旅行。
我们行走在镶嵌在地面穿过格林威治天文台的本初子午线上,跨越撒哈拉沙漠尽头的落日,徜徉在充盈秋风的智利民歌,遇见又告别了巴黎圣母院塔尖驻足的飞鸟,坐在冰雪覆盖千里的冰岛上空横跨天际的北极光下……浩漫的旅途,我们将时间活成了一首诗。
在旅途的终点,二十四桥明月夜,花前月下,你对我说,世间的繁华与苍凉,喧嚣与宁静,自然的神秘和广袤,自由和野趣,故里的诗书和丝竹,碧水和莺歌,你都细细地品尝过滋味了。你想在旅行过后有一个孩子,让孩子也能体会人间烟火的味道。让这个小小的生灵在降生以后,身上承载着我们各自一半的生命,快乐无忧地一点一点长大,活出他应有的模样,成为我们余生的寄托和依靠。
我答应了。但一切并未如你我所愿。我陪你到医院体检时,医生说,由于你身体生殖功能的缺陷,这一辈子,都与孩子无缘了。这之于你无异于晴天霹雳,受了刺激的你郁闷了多天不说话。
一天午后我约你到大草坪上散心,我们一起在草坪上躺下,让身心浸没在金色的温暖的光明中。你指着那些草坪上嬉闹欢笑、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你说他们以后都会生下孩子,组成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却打断你说,有我在呢,就算我们没有孩子,也会幸福的。而后你无声无息地睡去了,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像一个孩子。
褪去睿智,成熟,从容的外壳,原来你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和未曾丢失和改变的属于孩子的纯真。
光阴像小黑猫捏着脚走过梦境的黎明,我们的时光在课堂,在书里,在天文台上的观星中溜走。我们就这样携手走过几十个春秋,丝毫不觉,衰老的来临。当我们在某天早上起来发现容颜尽枯萎,明镜悲白发时,感觉左边的脚印才清晨,右边的脚印已黄昏了。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虚弱感令我在生活上力不从心,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我将送你一件礼物,为这,我耗尽了余生的精力。
我做到了。利用口径六点五米的天文望远镜,根据恒星微波和光谱,我在距离地球254万光年的仙女座星云中窥见那一颗独特而明亮的恒星。接着用赤道坐标系的系统算法计算出该恒星的坐标。我将它命名为“丁颖星”。
我希望在亿万年以后,我们身体里的某个原子能在宇宙间漫长的流浪漂泊后,替代曾经存在过的我们到达那里,在那里相遇,依偎在它的光辉里。
我在最后一个深夜里写下此文,我能预见,待黎明的太阳升起时,我的生命便到了尽头。
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无数过去的影像撞入我的脑海。我又想起九岁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与她在清华天文台上的相遇,她说,孤独和遗忘是永恒存在的,爱是唯一的出口。很幸运,我曾走了出来,尽管这是一场无法抗拒的命运和归宿。
万千思绪在眼前浮动,当你和她的模样重合在一起时,我这才发觉,原来她就是你,你就是她。原来时间也会发生美丽的错误,让过去和未来的时空,在某个节点上交错。
那是时间的秘密,我们的秘密。它无法被参透,就像量子的不确定态。
想起许许多多的往事,年少的孤独时光,我们的第一次相遇,父亲的离去,我们一起读“星空史”的夜晚,我们的校园婚礼,我们的环球旅行……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也许,如鲍勃·迪伦所唱,答案在风中飘荡。但是也只有一个人耗尽整整一生才会明白。
在永恒的遗忘抵达之前,我想起了一首诗。
“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里来,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你那柔美的神采和深幽的晕影。多少人爱过你昙花一现的身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唯独一个人曾爱过你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脸上岁月的留痕。在炉罩边低眉弯腰,忧戚沉思,喃喃而语,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威廉·巴特勒·叶芝
㈣
星空是一部神秘而厚重的历史,无数的人翻阅它,无数的人敬仰它。无数的人得到慰藉,无数的人得到启示。
她如约而至。只见他坐在那里,早已静候多时。
“上次一起看星星的时候,应该是7年前的夜晚。”他打破了沉默,示意她到他身旁坐下。
“那一晚,星河旋转,流星坠落,人间盛景,再美不过。”
“我却在星空的盛美里读到,残酷的终结才是宇宙最终的归宿。宇宙在近乎无限地膨胀,它也在时间的牢笼里,孤独和遗忘的循环中,不断地创造和毁灭。最终回到原点,回到大爆炸前的奇点。到那时,历史便走向了终结,时间也不复存在。”
“宇宙正步入永恒的终结。只不过,那是无限远的事情了。”
“生命的尽头也是终结,生命从来都是向死而生。但生命也会是永恒的。在我们死后,我们的生命便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我们身体内的原子洒满大地和星空,在往后的几千亿年的时间里,我们会不断地被创造和毁灭,或许成了新的物质,或许成了风。另一种活着,在某种意义上,生命是永生的,在时间里永恒存在。”
“于是我们不再害怕死亡,孤独,和遗忘。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时空的波流回荡到存在的边缘,回荡到永恒。”
我们仿佛听见了来自遥远星际的安魂曲,看见星海横流,岁月成碑。
㈤
他背着行囊在荒原上走着,手里拿着一张褪色的旧照片,是一幢老瓦房。在不远处,他似乎找到了。
老瓦房毫无生气地矗立在长满杂草的泥土上,如今已破败不堪,面目全非,只有几只乌鸦在灰黑的瓦顶久久地停留,有几分空旷寥落的况味。
那是他降生的地方,童年的时光曾在这里静静流过,后来他和父母去了大城市,留下祖父祖母,在老房子空守着寂寞。祖父祖母去世后,再没有回来过,一过好多年,这里的一切便在记忆中无声淡忘了。
也许是这张老照片让记忆重新唤起,将他带回这幢过去的遗迹。此时微风初起,风中仿佛充盈着来自过往的群声嘁喳,旧日天竺葵的呢喃,无法派遣怀念来临前的失望叹息。
从前,他的祖父喜欢在午后,沏一杯茶,坐在门前的躺椅上,徜徉在温暖的阳光里,一边喝茶,一边写诗。这时祖母往往在瓦房里打扫,嘴上哼着乡村的古老歌谣,尘土飞扬,把歌声带往春意盎然,虫鸣鸟啼的四野。
此时薄暮苍远,日落了,却再也没有人写诗,再也没有人哼起,乡村的古老歌谣。
㈥
她和往常一样,拄着拐杖,蹒跚的脚步沿着清华天文台的螺旋式阶梯依级而上。这里余留着她珍贵的记忆,尽管如今尽数遗忘,她还是想要上来看一眼。
天文台的顶楼上,她发现一个男孩在外面的天台,久久注视远方冰与火交汇融合的天幕边缘的落日。
耳边小提琴声宛转悠扬,墙上的座钟滴答滴答,室内的光影不断变化,尘埃在空气里无序地漂浮游动,一切的光景恍若隔世。她看着天台上的小男孩,难言的喜悦从心底升起。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她在失去一生挚爱以后,不知过了多久,没有和人说上话了。
她艰难地迈开脚步靠近男孩。
多想留住此刻时光,让它凝结成永远。
男孩张开双臂,向着远方呼喊,暮光在他稚嫩的脸庞流动,交织成影。
她与男孩的交谈,不过寥寥数语,而后他们都沉默了。她看着苍茫的日光落下,浓郁的夜色覆盖美丽的黄昏,却不觉男孩已悄悄离开。
墙上的座钟依旧滴答滴答,她对着黑暗无边喃喃道,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她将会回忆起,图书馆的柏浓书香,草坪上的暮色夕阳,他带她去见识清华大学天文台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墙上的座钟滴答滴答,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