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

生与死

兰祉君

一、我来人间一趟，晓看世事沧桑

村子的街道上，层层花圈依次排放，张张挽联庄重悬挂之上。

爸爸妈妈正在胡同过道里处理着从菜地里运回来的菜。

“这些是什么东西？”我问妈妈。

“给死亡的人用的花圈。”妈妈回答我。

“什么是死亡？”我问。

“就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爸爸对我说。

“什么时候回来？”我又问。

……

待了许久爸爸才对我说:“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不回来了？”我问。

“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不会回来了。”妈妈对我说。

我接着又问:“为什么死了就不会回来了？”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爸爸对我说。

……

“那为什么会死呢？”我又问。

“有出生就会有死亡。”爸爸回答我。

“那既然会死亡，为什么还要出生呢？”记得当年的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直在追问。

爸爸调侃我说:“只有出生没有死亡，地球说不准儿就爆炸了”。

“那出生是为了什么？”记得我当时对这个问题感到极其的困惑。

“活着。”妈妈用我当年看不懂的表情回答我。

……

那年，记得我不还到四岁，还没有上村子里的幼儿园。那是我第一次触及死亡，第一次对生命有了疑惑:生命都会死去，为什么还要出生呢？死后什么都带不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一颗关于生命思考的小小幼苗破土而出。

二、历经爱恨情仇，放下诸多欲望

前不久妈妈好像因为食物中毒的原因突然晕厥休克，虽然有惊无险，但当时的我也跟着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好似也带走了我半数的生命。这件事情也让我突然意识到:要从找意义变成找意思，务必要尽人事听天命，务必要不留遗憾。

那刹那间对于死亡的无可奈何以及对这个世界碎镜般的抽离，不受控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把我所有经历过的一切一一闪过脑海……

我彻悟了。乱麻般的情绪、世俗化的欲望通通都不重要，那一瞬间的漆黑，真真切切的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人死如灯灭，万物皆虚无。

欢喜也好，恨意也罢，一切的欲望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此生皆是浮生梦。虽然道理以前都知道，这世间除了病和死其它都是小事，“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但是经历了这种身临其境的贯彻让我意识到:以前的知道不过是一种对这个在我看来是真假结合的、怪诞又畸形的世界失望的逃避而已。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重新回忆并审视起当年我与妈妈和爸爸之间的对话，对“活着”这个词汇的概念又有了不同往夕的理解。

三、意义毫无意义，积极享受活着

过去的我活的很消极很厌世，独来独往，封闭自我，无谓世俗，暮气沉沉。消极的活着，因为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而现实的世界又让我极度的排斥。为了自我救赎，我为了意义而寻找意义，这种虚无的执念让我无数次误入歧途，这次差点儿失去妈妈的恐怖经历也让我切实的感受到了没有经历的概念永远是海市蜃楼的空谈。

经历了命悬一线死亡将至的恐惧后，才发觉虚无的意义根本不重要，梦魇般的执念更是可笑至极。

如今的我活的很积极很入世，周围的人总说很羡慕我的随性自在、无忧无虑，有抑制不住的松弛感，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我表达过要向我学习向我看齐等等之类的话。认知的升华让我冲开了自身积极热忱的枷锁，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鲜活的我。积极的活着，因为不在执着于虚无的意义，活着的本身就是意义，生命的本身就是意义。没有了意识，意义对自身来讲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我的妈妈在休克期间对她自身来说时间静止了，当她在我的爸爸紧急实施的心肺复苏下醒来时，她完全不知道她刚刚短暂的没有了任何的生命特征，也不知道在她暂时停止了生命活动时都发生了什么，她只以为自己睡了一觉而已……

巨大的刺激让我明悟了，当自身没有了意识，意义对自身来讲毫无意义。

四、不留任何遗憾，珍重挚爱仍在

曾经的我也很佛系又天真的推想过:生物链的本质充满了激烈的等级争斗，为了生存和获取更多的资源不择手段，但无论如何，消逝必是定局。面对自然铁律，生灵们无可抗拒，便心生无奈，无法得到永存，如此，便有了灵魂的寄托，或文艺科技作品、或后代以及来世……但无论如何，对消逝的自身来讲终究是一个水月镜花般的幻象，既已知晓，而又不可违抗，那就享受这个过程吧。消逝后的灵魂会怎样？这便留到消逝的那一刻吧……

但是等真的感受到了灵魂差点儿魂飞魄散的那一刻，那无力的悲哀让我感到悲愤!因为不管是生前的一切还是死后的一切对于真的已故之生命真的毫无意义……那是一片永无止境的虚无黑暗。

儿时常听长辈们讲:天上的某颗星星就是已故之人的化身。现在想想或许并不是丝毫没有道理可言，那一瞬间仿佛兮我回归了那神秘的暗物质与暗能量之中。由此，假若斯人已逝，一切的忏悔都为时已晚，对已故之人毫无意义，感动的只是活着的生命罢了，对当下已拥有的挚爱定要珍之、重之。

五、呼吸春夏秋冬，感受生命脉动

还记得有一天，我和一位发小朋友在喝下午茶时，聊天聊地聊到了“难得糊涂”，说:有的人一生，活的都很糊涂。我下意识的又思考了起来:生而为人，伴随的使命是什么？活了几十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是谁？我又因何而存在？

我想，伴随的使命或许到生命走到散逝的最后一刻，在走马观花般的回顾时便清明了吧，又或许依旧迷惘。活着的意义？我想我的意义大概是，活出我自己，认清我自己吧？可我是谁？这个广义上的自己又是谁？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认清的这个我是真正的我吗？迷雾重重。从未清醒过，又哪里来的难得糊涂？只是凭本能的在活着，感受世间的美与快乐。等真正认清了，或许我为何而存在的答案自然会呼之欲出吧……

现在蓦然回首曾经的思考，愈发感慨:如果真的有人彻底懂了这“难得糊涂”所蕴含的智慧，那一定是得道的高人。难得糊涂不是真的糊涂，而是返璞归真九九归一的高级智慧，活着的意义就是呼吸世界的“春夏秋冬”，存在的意义就是感受世界的“生命脉动”。感知一呼一吸之间生命的狂野，感受冰与火、冷与热、美与丑、福与祸、快乐和痛苦……知晓明与暗、静与动、好与坏、生与死、纯净和污秽……沉浸其中，感受所能感受到的所有。

六、知晓生命真相，依然热爱生命

“自由人最少想到死，他的智慧不是关于死的默念，而是对于生的沉思。”命运让我无意中看到了斯宾诺莎的这句话。多愁善感的本质让我本能的展开了联想:在浩瀚的宇宙、悠长的时间里，无数的生命在挣扎着按着偶然而又必然的轨迹前进着……宇宙自奇点诞生的亿万年来什么才最有意义?

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我想能够有一抹意识体会到喜悦，在阳光透过院子里光影交错的枝桠投射入眼睑时，能够无比清晰的看到、感受到这个世界缤纷动态的生命张力，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自由的思考如何活的更有意思。想想看，能够拥有自由的、自我的意识真的是件万分幸运的事情，像极了罗曼罗兰说的:“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我喜欢兰花，因为置空谷而幽香；我喜欢莲花，因为出淤泥而不染；我喜欢梅花，因为独破寒而傲骨；我喜欢曼珠沙华，因为身处死亡之地，却依旧开得娇艳欲滴。

七、活着就是意义，生命就是意义

永远通透，永远自由如风。

当本我的意志强大起来，对欲望的渴求便会越来越小，能量占比的吞噬，此消彼长，“我”升维了，曾经的期望便也就大而化小了。二十多年，兜兜转转，儿时发问:生命总会死去，为什么还要出生呢？死后什么都带不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

目光所至，皆是疑问。

曾经的我不明白妈妈对我说的“活着”所蕴含的智慧，如今我懂了，世界并不复杂，生命并不复杂。大道至简，最简单的答案就是真正的答案:活着就是意义，生命就是意义，我一直都在意义之中，只是曾经的我意识不到它罢了。

写于2022.8.26

改于2024.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