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之境

黎咎缓缓睁开眼，只感觉头昏脑胀，眼前无边的灰色，空旷，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现在他正处在一个盆地中，四周都是凸起的山丘土石，没有一丝活气。黎咎试着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巨大的空间给他沉重的压迫感。四周渐渐浮起白雾，像突起的异军将黎咎包围。

“小伙子，你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黎咎欣喜若狂，环顾四周，依然没有人影。少焉，前方的白雾中有个人影朝他走来，人影逐渐清晰，是个佝偻的老伯。黎咎抓住了一根稻草。

“老伯，我不知道，一睁开眼我就在这儿了。老伯，这是那里，只有你一个人？这些雾……”

“怎么来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来了，跟我来。”

老人打断黎咎的问题，转身走沿着来的方向走去，黎咎慌乱跟在他的身后。

老人沿路一言不发，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逐渐稀薄，脚下的路逐渐明朗。黎咎只觉着脚底一阵刺痛，不由得叫出了声，俯身一看，一块碎玻璃刺穿鞋底，扎入脚掌，老人头也不回，还是以一样的速度前行。黎咎咬牙拔掉玻璃，一瘸一拐地紧跟上老人。

空气中开始出现异味，越往前气味越浓，像是有东西在腐烂，又有垃圾桶的酸馊，还有下水道的恶臭。黎咎不由自主捂住鼻子，但阻挡不住这幽灵一般的恶臭。

“捂是没用的，只会越捂越臭，像我一样，迎接这恶臭，反而不臭。”老人停下脚步，黎咎撞到他背上，放下袖口，还是臭。

“不还是臭嘛。”

“这不是你们的杰作吗？自己的杰作，却要嫌弃。”老人双手背在身后，从头到尾一个表情，语气中满是不屑。

“你仔细看看，这些山，是你见过的山吗！”

黎咎走上前，差异于眼前的景象：这是另一个盆地，四周是高大的山丘，比上一个盆地的山丘高出很多。他跟随老人的脚步，走到最近的山丘下。这山丘，竟然——是由垃圾堆积而成，垃圾山压得十分紧实。其他山丘也是垃圾山，脚底的地，是垃圾地。难怪空气中会弥漫着浓烈的恶臭！在黎咎的诧异中，老人的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黎咎被恐慌束缚，大脑一片空白。白雾！四周又渐渐浮起了白雾，前方有个巨大的影子张牙舞爪地朝他走来，是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怪物挥舞着手臂，缓慢地朝黎咎走来，罐头盒，包装袋，塑料瓶从它身上掉落，撒了一路，同时，它身上还流着灰黑色的液体，那液体顺着它的两只脚流到地面。怪物越走越近，黎咎却无处可逃，脚下像有磁铁，抬不起脚来。

垃圾巨兽在离黎咎一丈远的地方停住，它缓慢地蹲下，卖力地在地上刨出一个大坑，各色垃圾被它翻了出来，电子尸体，塑料家族应有尽有。坑越来越深，黎咎脚下的垃圾开始松动，垃圾巨兽停止了刨坑的动作，下一秒，黎咎像中了邪，自己走向面前的深坑。他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垃圾巨兽开始朝深坑里填入垃圾，运动的幅度让它身上的垃圾一块接一块掉落。深坑填平了。那巨兽缓缓起身，又消失在了白雾中。

这是它的任务，埋掉新的垃圾。

狭小昏暗房间里一片混乱，茶几上全是空酒瓶，站着的躺着的，地上还有碎了的。沙发上的男人睁开模糊的双眼，他此时的脑子一片浆糊，一个翻身，摔到地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今天上午10点，公安机关联合环境管理部门在省公安厅召开记者会，就A湖毒水产事件宣布调查结果。下面请听详细报道。

6月15号，H省人民医院有患者先后死亡。记者从院长处了解到，患者于6月12号下午从同一家地方医院转入，系重金属中毒，患者入院时已经情况危急，院方紧急组建专家组，还是没能挽回患者的生命。事件发生后，相关政府部门介入调查。经过相关部门调查取证，该八患者因长期食用A湖毒水产……R化工公司对此事负全责，环境监察部门及其他相关部门有关人员因监察不利，已被停职处理，事发后，R公司法人黎某人间蒸发，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令，其余董事均被公安机关依法逮捕。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审理中……

男人颓废地坐在地上，看着电视频幕上的的犯罪嫌疑人照片，拿起茶几上的半瓶酒一口灌下。足底传来隐隐的疼痛，男人低头查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暗黑，还往外冒着黑血。房间漫起白雾，渐渐弥漫恶臭，像是东西在腐烂，又有垃圾场的酸馊，还有下水道的恶臭。

男人的脸上，片刻的时间，演绎了四季的风雨雷电。

胸闷，气短，黑暗。男人似乎又回到了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