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清明来临，想念起我的祖母。

我的祖父喜欢抽烟，也许是因此染上了什么疾病，年过半百便死了。对比之下祖母倒是长寿，好似到了九十才离世。在我的印象里，祖母总是坐在那张大大的藤椅上，仿佛整个人都陷进去了一般。她总是很沉默，很少开口讲话，以至于我至今不知道她是否掉了很多牙齿。那时的我还小，心思全在玩乐上，我并不觉得每次吃饭时祖母都是一个人在一旁有多奇怪，只是在奶奶出口抱怨祖母又怎么怎么时才感觉到一丝不适。我们家里的人从不为祖母说话，我曾看过祖母被训时的模样，她依旧坐在藤椅上，一言不发，手里端着奶奶给她熬的稀饭。

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余时间祖母都像是与藤椅融为了一体，她和藤椅一起待在院子里的瓦棚。有时她走到瓦棚却发现藤椅不在那儿，她就会请我或者哥哥帮她把藤椅搬过去，然后继续坐在上面，晒着太阳不知在想什么。我和哥哥在院子里打闹时，也许她也会望着我们出神。令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有时我和哥哥从小卖部买了些零食，我们在院子里吃得津津有味，祖母就坐在不远处，她会将我和哥哥叫过去她身边，说她也想尝尝看。我和哥哥把零食倒在她手上，看着她吃完，那时我真的很担心她的牙齿是否能嚼得动这些零食。祖母这时也像我们，慢慢嚼着，然后伸手去摸她腰上的布包，从里面掏出几张很皱的一块钱，请我们给她买两包这样的零食。等我们买来，她便会在那几包零食中，给我们几包，她自己只留一袋。逢年过节祖母从来不给我们钱，那是我记忆中祖母与我们经济交流最多的时候，也是祖母在我眼里最和蔼的时候。

我去过祖母所住的屋子，在我家厨房旁边，面向北边，前面有一片菜畦，常年是黑暗的。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会想祖母一样做的，除了睡觉之外，其他时间都不待在那儿。有次奶奶让我和祖母一起睡，我极不情愿却也只能照做。秋天的夜里我们盖了两条被子，我被压得喘不过气，身边的祖母安然不动，不知是否睡着。祖母从房间到院子里的这段路，也算不得安全。那儿有一个小坡，虽然修了一个坎儿，但却是泥土做的，一下雨或天气潮湿些便滑，我们上去或下来都要慢慢地走，何况是腿脚不便，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祖母。祖母发生意外时，临近年关，外面漫天烟花，也许祖母被吵得难以入睡，便出来看看，但菜畦上高高的玉米让她什么都看不见，她只好走下坡来，到院子里去。可夜色茫茫，祖母在走下坡时摔了一跤，她身子本就不见得多好，这一跤对她的身体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那时的我沉浸在喜悦中，我去到了六库，见到了母亲，我和母亲幸福地在一起玩了很多天。接着母亲接到了奶奶的电话，我们急匆匆地打了车，一路奔驰，到家已是深夜。那时的祖母已经摔了很多天，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不知是谁说的，祖母也许撑不到过年。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个年关我们一家格外忙碌。

今年清明，一家人忙于生计，都推脱了上坟，我心已经飞到山里，但奈何年纪尚小不识路。只好在心中默默回忆，生出触动。又忽而想起我的祖母，不知在咽气的那一刻，她心里涌现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