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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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和佟西南分开整整有十二个年头了！
这些年，我忙于高考、读大学，考研、读研，考公务员、进机关、升职... ...转眼间，就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天天被父母催婚的大龄女青年。而他现在又过得怎样了呢？那个在我情窦初开之时第一次拨动我心扉、让我情感徜徉在如诗如梦世界里的人，那个将我这个刚刚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准备奔赴一场青春最美遇见的“公主”拽住、又狠狠把我推向无底深渊的人，那个文质彬彬、高大帅气得可以定格我梦幻青春偶像的佟西南这些年还好吗？十二年了，我一直都在控制自己尽量不去想他更不去打听他的消息，因为我不愿再一次次牵扯那根让我痛彻心底和肌肤的神经，更不想让自己总在带给他不幸的那种负罪感中难以自拔。
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是父母心目中的乖乖女。我勤奋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理想的高等学府，四年后又同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学院汉语言文学方面享誉全国的张禹教授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又以“百里挑一”的成绩考上了公务员，进入了县直机关工作。我积极工作，在团县委工作第三年就被团省委授予“全省优秀团干”，并被县委提拔为团委副书记，成为县直机关里一名领导看重同事羡慕优秀青年干部。尽管如此，十二年来我依然还是没法摆脱内心深处的纠结，我觉得对于佟西南来说，也许我就是他命运里的“煞星”，我的出现从此将他人生蓝本撕得支离破碎，恐怕今生再难修复！我欠他一句解释，欠他一个道歉，每次想起这些，我总是被一种难言喻的郁闷和伤感困扰着，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欣儿，想什么呢，一大早就在那里发呆？”
“啊，妈妈，没想什么，周末了，我正想着今天约朋友去郊外玩玩、散散心呢！”
“你这是怎么啦，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今天要回乡下去看爷爷奶奶吗？都两个月没回去看爷爷奶奶了，他们电话里天天念叨着想见你，你就不想他们吗？你这个‘大头虾’，才一个晚上就把这事给忘啦？”妈妈用诧异的目光瞥了我一眼一边数落着。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是一下子走神，差点把这事给忘了，真是得了大龄青年健忘症了！”我嬉皮笑脸地向妈妈道歉着。
“哇，真是太难得了！你怎么就意识到自己是大龄青年啦，你不是说你年纪还小吗？还天天埋怨我们催你交男朋友谈恋爱，你看看你同学欧晓玲吧，人家都俩孩子的妈了，你还一天到晚大大咧咧，连自己年龄都快给忘了，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们为你操心！”
“嘻嘻，妈妈说的全对！那既然要回去看爷爷奶奶，妈妈，我现在马上就去商场买点爷爷奶奶喜欢吃的东西带回去吧！”见自己说错话踩着了妈妈的“雷”，我就赶紧岔开话题找个借口开溜，然后出去逛商场，给爷爷奶奶买东西了。
其实我这个独生女对于父母来说是心头肉，对于爷爷奶奶来说更是心肝宝贝。小时候，由于爸爸妈妈工作忙，我一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爷爷奶奶和伯父住在离县城六、七十公里的大山里，那里山清水秀，花香鸟语，田园优美，风景怡人，简直像童话世界里的伊甸园，也是我童年时代的梦想天堂。由于爷爷奶奶和大伯对我都十分宠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我，堂哥堂姐们对我也非常好，他们什么时候都总是让着我，所以，在爷爷奶奶家我简直就是“小公主”。七岁时我离开爷爷奶奶，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在县城小学读一年级，但当时对乡下度过的那段时光还是十分怀念，经常在梦里梦到爷爷奶奶给我采摘各种酸酸甜甜的野果，梦见大伯给我夹来香喷喷的“山地鸡”鸡腿，梦见堂哥堂姐们带我到村边小河摸鱼捉虾，这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常常令我在梦里笑醒。后来，我一直在县城读小学、中学，直至到省城读大学，每逢假期，我都要回乡下爷爷奶奶那里住上几天，体验一把乡土气息浓郁的田园生活。
我爱爷爷奶奶，但这些年我倒是有点怕见爷爷奶奶了。首先，是怕见到爷爷奶奶的一脸皱纹和满头白发，每次看到他们，总是感到时光荏苒、岁月无情，真的害怕他们这样一天一天老去。至于第二个原因嘛，哈哈，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懂的，那就是长辈们对我婚事太关心了！有时候我觉得，爷爷奶奶的目光，他们那种关切的表情，仿佛对于我什么时候给他们带回一个孙女婿的渴望比我那唠叨的妈妈还要强烈。唉，想想实在也是不应该，自己无论智商和颜值都算得上出类拔萃，怎么过着过着就把自己熬成了“老姑娘”了呢？
二
“阿尔山的姑娘美如花，灿烂的笑容映红了彩霞，轻吟一句情话，绽放一地情花，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把我牵挂……”一曲优美的《阿尔山的姑娘》突然响起，这是我手机的彩铃声，一首来自蒙古族歌手乌兰图雅唱的我非常喜欢的歌，我把它设为手机铃声，每次听电话铃声响起，我就会心潮澎湃，有一种要踏歌起舞的冲动。
“喂，赵书记吗？你这个大忙人正在忙什么呢？”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大嗓门的女生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我那个铁打闺蜜方秋雯。
“怎么啦，我的方格格？你这么清闲是要现在请我喝奶茶还是下班后去‘光阴故事’烤串？我正想着如何安排今晚节目呢，你真是心有灵犀，不愧是我的老铁！”
“方格格”是我给方秋雯的昵称，我俩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初中、高中也是同校同班，算起来我们的交情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年我们总是在一起看赵薇林心如主演的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电视台到了暑假总是翻来覆去地重播这部剧，我们也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之后，就越来越觉得方秋雯性格十分像赵薇扮演的小燕子，于是，我就给了她一个“方格格”的外号。
“不是吧?你升职了还没有请我们去贺一贺呢，要不今晚就约上‘晴格格’‘五阿哥’他们去聚聚怎么样，听说你最近要搞一个相亲大会，正好我们这些单身男女商量一下怎么组团参加!”
“什么相亲大会，就是我们团县委组织的一个‘相约青春，遇见美好’双十一单身青年联谊活动，怎么到你这里就是相亲大会啦？”
“都是单身青年男女参加的联谊活动，不就是相亲大会吗？你别跟我打什么官腔，你联谊活动主题明确，我参加联谊活动目的也明确，我就是想借这次活动找到我的真命天子，不行吗？”方秋雯劈里啪啦说起话来像放机关枪一样。
“哈哈哈，你个方格格什么时候也变成恨嫁女啦，你不是一直都是强烈反对父母催婚的吗？”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对催婚和恨嫁是两码事吧，都要奔三了，你就不恨嫁，别到时候等我孩子都会叫阿姨了，你还在那里放不下你的佟西南！”方秋雯一句话就戳到了我的心窝子。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放不下佟西南啦，我只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而已！”我无力的反驳着。
“不跟你废话了，你的尔康不知道现在在哪个角落，我可是要找我的五阿哥了，怎么样，下班后咱们就去‘光阴故事’吧，我可是看你面子哦，要不我今晚绝食减肥啦！”
方秋雯永远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她说的五阿哥其实是我们的同学林振武，林振武可是一点都不像《还珠格格》里的五阿哥，才一米七的身高却顶着一百八十几斤的体重，性格也是十足的女孩子气，说话细声细气而且比较胆小，而“晴格格”就是我们的好同学好姐妹关雨晴，我们几个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好朋友，彼此之间可以说是十分了解，也十分投缘，如果碰上开心事我们总喜欢聚在一起共同分享，同样，如果我们之中要是谁遇到难事，其他人也会义不容辞地站出来，就像当年我给佟西南的情书，几乎都是方秋雯帮我送给他的。当然，包括方秋雯说的“尔康”就是指佟西南，这些人的外号其实只是我和方秋雯对他们的专属称呼。
立冬过后的天黑得特别早，六点钟才下班的我刚离开办公室就匆匆走入了朦胧夜色，今年第三场寒潮即将来到，天下起了毛毛细雨，为初冬的县城平添了几分寒意，尽管街上的人们已经穿上了外套风衣，但季节的改变依然还未能裹住岁月激情的风韵。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走在沿江路看一河两岸，江边绿树掩映似乎还没有感受到即将来临的凄冷萧飒，错落有致的楼宇在朦胧夜色和依稀薄雾笼罩下倒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浓重。“光阴故事”是沿江东路旁边一间生意火爆的酒吧，每当夜色降临，那里便被一对对一群群的青年男女拉开了夜生活的序幕，他们每天喝着酒唱着歌演绎着无数现代爱情故事，也回忆着许多不堪回首的旧故事。而我们这些“老青年”算是过来人，也愿意在这里看别人大大方方地挥洒青春激情，同时品读自己的光阴故事，只是我的“光阴故事”已被无情岁月肢解得支离破碎，如何再续前章？
三
有些事来的太突然总会让人束手无策，包括个人的情感冲突变化也是一样，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当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爱情大门被敲开时，一个眼神的注视或者一个磁性的声音可能就从此让你陷入无边的情网，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佟西南时就是这样。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班新来的班主任佟西南，你们班是一个很有个性特点的班级，我听说你们刚刚气走了一个美女班主任，赵欣欣同学，你是这个班的班长，我想先问问你，现在我来当你们班班主任你欢迎吗？”
这是我高中一年级第二学期开学后第一节课发生在我们高一（六）班的场景。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一个直接射向我的目光让我瞬间呆住了。
“欢迎欢迎，十分欢迎！”也许过了几秒的时间，当我从停滞的空气中回过神之后，立刻鼓起掌来，同学们见我鼓掌也跟着鼓起掌来。
“好了，谢谢大家！看起来我还是很受大家欢迎的嘛，接下来，我将成为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科任老师，让我们今后一起努力，为实现我们高中阶段的目标和理想加油！……”
整节课下来，我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听佟西南讲课，那个磁性的声音，那个火一样的眼神让我感到晕乎乎的，思绪像放飞的风筝早已飘向无边的天际。我的初恋是否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不敢确定，但是过去似乎一直还算平静的心湖从此开始波澜起伏。
事实上，佟西南除了有一副带磁的嗓音以及让青春少女的心融化的眼神之外，他那一米八零的身高和年轻、俊朗、帅气的外表更是吸引人们的目光。自从佟西南成为我们班班主任和语文课任老师之后，作为班长的我总是千方百计找借口去找他聊一些班上的事情，同时对上语文课的热情忽然就提高了不少，私下里和方秋雯在一起也总是离不开谈论佟老师的话题。
“赵欣欣，你完了，你是不是爱上佟老师啦？”方秋雯这个大嘴巴，一听我说起佟西南就咋呼起来。
“你说这么大声干什么，爱上佟老师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我看我们班很多女同学都有可能爱上佟老师，只是心里想嘴里不说而已！”
方秋雯见我这么坦率就承认了反而一脸诧异的表情。
“方格格，你能帮我办件事吗？”
“什么事？”方秋雯问道。
“我想请你帮我送一封信给佟老师。”说完这话我突然满脸发烫。
“送信？你真的要给佟老师写情书啦？你这个大班长不是天天都去找佟老师吗，倒不如直接把信交给他？”
“你傻呀，要我亲自把信交个他，万一被当面拒绝了怎么办？我不得难为情死了？”我露出为难的表情对方秋雯说。
“这有什么难为情的，爱一个人又没有错，如果佟老师拒绝了我们这么优秀又颜值担当的赵大班长那才是真正大傻瓜呢！”方秋雯故意逗我的样子。
“那你帮还是不帮嘛？”我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说。
“帮帮帮！赶快把你的求爱信拿来，我保证完成任务，不过事成之后你要请我大餐哦！”方秋雯一脸吃货的样子满带笑容对我说。
我打开书包，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才从里面拿出一封早就写好了的信，递给方秋雯。
就这样，我的青春情感开始决堤般倾泻，我把对佟西南狂热的追爱攻势化作一封封热情洋溢的情书，而方秋雯则成了我“飞鸽传书”的信使。然而，当我像一棵小草等待春风和暖阳沐浴的时候，却等来了凄风冷雨和晴天霹雳。
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意料之中却又那么突然。还没等我意识到冲动的惩罚发生，我就被亲爱的爸妈下了一道转学的“命令”：我被中途转学到北江市一间非常有名的封闭式私立学校—盛华实验中学就读。父母给我的说辞是为了让我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并且能够全力以赴争取考上更好的大学。至于我的反对已经无效，一切手续早已办妥，而且是父母托人找关系才最终解决的，我只能乖乖地遵从父母的安排，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走上了新的求学之路。
后来事情过去几个月之后我才知道，佟西南在接连收到我几封求爱信之后也是无所适从，他把情况反映给学校教导主任石川，为了把这段还未开始的师生恋“扼杀”，石主任将这件事汇报给了学校，并找到我父母进行谈话，于是我父母最终作出了给我转学的决定，这对于我来说可能算是最好的安排了。然而，佟西南则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是刚刚从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通过招考进入县高级中学的，第一次正式担任一个高一班班主任和语文教师，结果就遇上了我这个“爱情煞星”。本来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对于佟西南来说都是无辜的，但校方认为，如果佟西南平时处理师生关系注意分寸，就不会造成这种不良后果，而且学校流失了一个像我这样优秀的生源，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校方作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处理：给予佟西南记过处分，并通过县教育局将他调到偏远的茶峒中学任教。后来佟西南在茶峒中学呆了五年时间，也许他觉得他一个外地人，不但没有人际关系，而且履历还留有一个受过处分的污点，要想调回县城实在太难了，所以他就辞去教师职务,离开了茶峒那个大山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