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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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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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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我骨子里的声音

近日,“倒春寒”气温急剧下降,在农村老家年迈的父母有点吃不消。昨天,打电话让我下班后顺路带他们进城。

我知道母亲喜欢唱秦腔戏,专门下载了已故秦腔表演艺术家陈妙花、肖若兰等《三滴血》选段以及众多秦腔名家名段,决定给母亲一个大惊喜。母亲一上车,我立刻打开车载音乐,播放秦腔唱腔选段。母亲一听,立刻惊喜地说:“这是陈妙花十七八岁时唱的《虎口缘》,名家不愧是名家,叫板留板很到位,真正是有板有眼!”

我真佩服母亲,虽年过古稀,能在好几段不同名家唱《虎口缘》的片段,即使混杂在一起,她竟然能从中辨别听岀陈妙花的唱腔特点。没有过深的秦腔功底,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本领。

母亲是痴爱秦腔的。小时候,外公就抱着她看秦腔戏,耳濡目染,她能跟着外公哼唱一板戏了。演员在戏台上唱,在戏台下,母亲骑在爷爷的脖子上,也能有模有样地唱,惹得台下看戏的人纷纷侧目看母亲呢。

母亲说,村里有一次过喜事,请了外村的自乐班,都是唱秦腔戏的高手。闲暇时,秦腔迷们聚在一起过戏瘾,外公让母亲唱一板戏,与高手们切磋一下。那时母亲还没有打板的架子高,大概只有六岁。母亲开口刚唱了一句,就惊艳全场,一板《探窑》唱毕,戏迷们举大拇指称奇,夸赞母亲唱腔功夫到位,是正旦的好苗子。

当年,在家乡沙苑地区各村都有秦腔戏迷组织的自乐班。农闲时,大伙组织起来,在一起吹拉弹唱,让我惊奇的这些唱戏的庄稼汉,大部分是大字不识的农民,他们怎么能记住上百句的戏词呢?这个疑问困扰过好多年,母亲最终给了我了答案。母亲说唱戏要讲合作,两人对唱前要在后台过一篇戏词,通常十分钟不到就能完成。两人对唱要相互用眼神动作提示对方下一句的戏词。与高手对戏,人家也要求对方也是高手,一般很难岀错,当然也要出错的时候,高手就会动作及唱腔掩饰过去,外行是看不岀瑕疵的。秦腔是沉入秦人骨子里的声音,几乎是基因里遗传的。我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当年看秦腔名家余巧云主演的《打金枝》,正看着戏,母亲说了一句,刚才老生有一句没接上唱词,但伴奏的是高手很快掩饰过去了,人生如戏,真的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小时候,春节期间各村都有大戏,有许多唱戏的把式都是外公的徒弟。外公腿脚不便,没法看戏,村里老人看完戏,向外公夸耀:“今霸城村演的《五典坡》,你外甥扮演相爷,胡子生唱得好,唱腔、神态与你像一个人!”外公听后,心里喜滋滋的,进门就喊:“会妈,烫一壶酒,我要喝一壶!”

如果有剧团在田元村唱戏,外公一定会坐在正中央,听到精彩处,他会大声叫好。当然也有惹他不高兴的时候,有一次大概天冷,看戏的人少,唱戏的人便偷懒,省了一板戏词,外公大怒,跑到后台大骂:“败家子,糟塌了好好的秦腔戏!”班主急忙赔不是,叔,你是行家,是晚辈的错,你老人家好好看戏,我们好好演戏!

当年陈妙华等名家主演的秦腔电影《三滴血》在我们村演岀,方圆几个村的群众都来看电影了。外公拖着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艰难地步行到我家门口,蹲坐一旁的小黄狗汪汪地叫了起来,弟弟用砖头吓唬小黄狗,别叫!母亲正在厨房烙饼子,吃完饼子就去看电影。那晚,人山人海,看电影的人很多。电影放到精彩处,落起了雨……没有一个人离场,乡亲们淋着雨,看完了电影。

那晚,我记住了陈妙花的《三滴血》中许多精彩唱段。如今,再听陈妙花的秦腔名段《虎口缘》,那熟悉的旋律,仿佛是沉入我骨子里的声音。我觉得自己不是在听戏,而是感受难忘的岁月,瞬间让我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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