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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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9日，星期六。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勉勉回来，想回农村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我开车带着他回农村。快到村里的时候，坐在后排的勉勉说，爸爸，你看，麦子黄了，快熟了！我向路旁望去，眼前正是一片让人眩目的金黄色，麦浪滚滚，随口说道，今天风调雨顺，小麦颗粒饱满，长势喜人，丰收在望啊。 勉勉关于麦子的话题，像钥匙一样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最深处的一串串如珍珠般闪亮的瞬间浮现在我眼前……
我告诉勉勉，原来咱们村庄四周被绵延的沙丘围绕，村南面是碧波荡漾的麻子池，麻子池南面是槐树林，环绕村子的土地，分为两类:一类是绕村子的地，村里人叫内圈地；二类是包产到户时新垦的地，叫外圈地。内圈地是村里几辈辈人种，土质肥沃，种啥都能丰收，过去内圈地主要是种小麦，保全村人的口粮，是全村人的“金罐罐”。大旱少雨时，方圆村里的庄稼几乎绝收，只有咱们一铁锨挖下去就能出水，甚至犁地时，牛蹄子都能踩出门，只要有种子，地里就能长成庄稼，根本不会有饥荒年，真正称得上是沙苑腹地的风水宝地。外圈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包产到户后，新开垦的地，主要种植经济作物，沙苑萝卜，驰名全国，是全村人的“钱袋袋”……最近二三十年，咱村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
我给勉勉说起关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夏收的记忆，是物质条件极度缺乏年代，是生产方式极端落后的面貌，是热火朝天的激情岁月。
生产队夏收，主要指小麦的收获季节。当年小麦是晚熟品种，整个麦收开始在六一儿童节前后，端午节正是收割小麦的关键时刻。
收割小麦是生产队全年的大戏，队长要把所有的劳力做最精心的安排，才能保证整个夏收工作有条不紊。随着“算黄算割”杜鹃叫声，唤醒沙苑里的农民，开始为麦收做准备工作了。准备工作第一项是“过场”，麦场是碾麦，晒麦的主要场所，过场是要把碾打，堆放小麦的场面修整瓷实，不起细土，碾麦晒麦，干净利落。过场是整个麦收大戏的开锣戏，容不得半点马虎，需要务庄稼把式干，其他人队长真的不放心，容易把过场的活干砸，蹬腿玩完。过场一般是在初夏的一场透雨后，用耙把场面反复犁成麻子脸，然后在场面上垫一层湿土，用石碾反复压平，使新土与原来的场面浑然一体，表面光光的，保证下雨不积水，碾麦不起土，过场工序才算大功告成。别小看过场，有的人偷懒耍滑，过场马马虎虎，垫土厚度不够，没有用碌碡压实，投机取巧，碾一次麦，场面出现大窟窿，或者下一次雨，场面就稀软，积水，小麦泡汤……气得生产队长干瞪眼，大骂过场的人缺德。因此，过场这场麦收大戏的开场戏主角在我记忆起，一直由我的爷爷担当。每年过场时，队长都会反复叮咛爷爷，老哥，你过场心细，我放一百条心。除此，爷爷还有个重要工作是修补麦收农具，铁叉，木锨，扫帚，推车……过场后，就要修农具，没有一件称手的农具是干不好农活的。过场，修好农具，生产队麦收大戏便鸣锣开场了。
夏收是龙口夺食的大戏，必须动员全部的劳力，把辛苦一年的小麦，抓紧收割，赶快碾打，晾哂，抢着入库，整个收大戏才算圆满收场。我记忆深处的夏收，总是险象环生，有人不小心用镰刀割伤了腿，有人碾场时，骡马惊了，满手是血，有的小孩不小心被绿豆汤烫伤……这些在队长心里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确保夏粮入库，交足公粮，这是农民的本分。夏收主要是抢时间，队长要对每个人做明确的分工，并让庄稼把式做负责人。收割组全部由年轻劳动力担当，母亲当年20多岁，风华正茂，被安排到收割组。将收割的小麦拉到麦场是拉运组，这是强体力劳动，主要是男性青年壮劳力，基本是两人一组，前面拉，后面推。小麦一统一拉到麦场，开始碾打工序。小孩是防火组的主力军，扛着红缨枪，戴着红袖章在麦场门口站岗，不让任何人带火种进麦场。碾打是麦子晒干后，用牲口拉着碌碡碾。我认为这个工序最累，看似简单，其实使唤牲口可真是技术活。有的牲口性子烈，一上套，就蹦跶，弄不好还伤人，有的牲口脾气，你咋使唤都行，记得有个毛驴外号叫“黑五嫂”，先后生了五个骡子，碾场的时候，小孩骑在它身上，它也不恼，只可惜生产队的大小活它都干，后来听说累死了。在北头地耙地，躺下就不动了，它死后，队长伤心地说，可惜了，我的“黑五嫂”……
碾麦过后是起场。这个工序在包产到户后，我初中上学，十四五时参与过起场。用铁叉把麦秆起走，留下麦粒。这个工序也很重要，用铁叉起时，要腾几下，让麦粒落下，把麦秆起走堆成垛。麦粒麦糠用扫帚收成一堆，进入下一个关键工序扬场。扬场的目的是让麦粒和麦糠分离，并把小麦饱满及瘪瘦有序分离。扬场可是技术活，趁风势，用木锨扬。庄稼把式扬场水平可真是绝，一袋烟的工夫，千斤小麦就扬完，麦粒干干净净，不见一点麦糠。扬场水平不行的，辛苦一晚上，麦粒麦糠还是猪毛搅黑豆，一团糟。麦粒在庄稼人眼中可是金豆豆啊，饥荒年能救命啊，晾晒三天后，小麦入库后，整个夏收工作重头戏便宣告结束。
听完我的关于过去夏收有趣的回忆，勉勉说，爸爸，科技的发达，让现在的夏收工作变得很简单了，一个电话，不到一个小时，五亩地的小麦便收割完毕。是的，社会在发展，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我仿佛看见收割机在麦田隆隆地开动着，收割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