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到平时习惯的鼾声,她知道,他还没睡。
很多时候,她都习惯比他早上床。他是单位的“笔手”,写了一手好文章,很多规划方案、总结汇报材料一经他手就变得妙趣横生、文采飞扬,领导很是器重,所以总是早出晚归的,夜里经常得赶材料,熬夜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他总是把台灯的光调得暗暗的,打键盘的手指动作也尽量轻柔,他说他打的鼾不说惊天动地也会有点鸡犬不宁,让她先睡他比较安心,因为只要犯困,一躺下他的火车就马上开动。其实有些日子他在加班,她都是躺着看书,没有他在身边,她总是像缺了点什么,而似乎他的鼾声却成了她的催眠曲,只要这列呼啸的火车一开动,她也会渐渐进入甜蜜的梦乡。
旁边的他微微地侧了一下身,轻轻一声干咳。她很想开口对他说点什么,这个念头在下午她看到文件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萦绕,掏了几次手机,号码拨着拨着又摁掉了。她发现,心里藏着个事可真不是个事呀!文件是她从文印室取来准备拿给办公室盖章的,作为秘书的她本也不想看,可是“考察”这两个字眼它就像磁铁一样把她给吸住了。她知道他最近正在努力争取,单位的那个副职的位置空出来了,竞争还是蛮激烈的,她知道他一定能胜任,因为她认为他一贯都是很优秀的,从初识他的那次约会后她就再也没有质疑过。可是,名单上没有她熟悉的名字。
傍晚他拖着疲惫的步伐进了门,接过他的公文包后她就发现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她猜测也许是有些风声悄悄传开了吧?少了往日幽它一默的玩笑戏谑,多了一份世故老成。她把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关切地询问他是否身体不舒服?她想他应该会问问她,因为她是最有机会知道点内幕消息,虽然平时他也不习惯跟她打探些什么,可是碰到他的眼神她一下子又慌忙闪开了。
孩子呢?在房间里做作业。
随即是一片寂静,她心里一直在咯噔,要是他提到那个话题她该怎么办?幸好他没问,她松了口气。一整晚,她觉得好漫长,做什么家务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盘在嘴里的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头再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么美的句子,可是她一句也没蹦出来。他照例还是伏案奋笔疾书。
还没睡?
嗯。
她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地问了一声,随后又缄默了。她一直在想象明天公布名单他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或是歇斯底里?或是垂头丧气?其实晚上也许还是有空间的,一切还可能存在变数,虽然她也希望能够有柳暗花明的情况发生,要是她告诉他后采取些补救的措施应该还来得及吧,孩子他舅妈的堂弟媳妇哥哥不是在市里任要职吗?这点小事应该不再话下吧。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溜了,她不知道她今天咋啦?犹犹豫豫的。她也不知道他今天咋了?怎么不追问她一下?莫名其妙的。
夜,静静的。他翻来覆去,她知道,他有心事。因为明天就要揭晓考察名单了,而她,心潮起伏。他一定会怪她知情不报,同在屋檐下生活,还这样藏着掖着,算什么?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管不了自己的嘴,明明心里想干脆说了吧,嘴就是不听使唤,她很纳闷,今天真是活见鬼了……
太阳爬上了山岗,一整个上午,她在单位里像走失了条魂似的,有点心不在焉的。名单公布了,单位的同事竞相对她表示祝贺,古人说谋,成于密,败于泄。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到家啊!她感到很诧异,不是没有吗?她赶忙翻开文件,里面确确实实有他老公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办公室主任老黄笑呵呵地说,小曾这小姑娘毛手毛脚的,昨天差点就把你老公给“涮”掉了。
小曾是文印室新来的打字员,昨天在装订文件时,竟然漏订了一张,下班前才气喘吁吁地上楼找老黄,一脸苍白慌张不迭地解释了一通。
她走出办公室,拨通了他的电话,兴奋地告诉他“喜讯”。电话那头的他,很是平静,淡淡地说,嗯,知道了,之前领导有跟他谈过话,说过有可能会推荐。然后冒了一句,她一下子如释重负了。
小王昨天泡的奇兰春茶,比咖啡还厉害,昨晚害得一宿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