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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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读那所三本大学的时候，就被同学安上了“蚊子”的昵称和绰号。不是因为他长得细高的个子，也不是因为他是从农村小山沟里出来的被同学瞧不起，除了名字谐音，更主要的是他对蚊子的恐惧。一到夏天，别的同学基本不被蚊子咬，他床上挂着蚊帐，还经常被蚊子咬得浑身大包，一挠，那些大包就开始溃烂，弄得身上脸上红一块肿一块，像被猪拱过的菜地。他每天睡前必做的事就是检查蚊帐，看蚊帐有没有露出缝隙，或者蚊帐里是否可能藏了个肥硕的蚊子，整天都神经兮兮的。但即便这样，他还是经常被蚊子咬，上课时或者在操场运动都会在手上脚上添几个大包。有人说他对蚊子过敏，蚊子喜欢咬O型血的人。他是O型血，但查资料并没有这个说法的确定性。但对只有雌性蚊子吸血繁衍后代，蚊子嗜血不死不休，蚊子传播病毒，雄性蚊子只吃点花蜜、植物汁液等特性，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一次他在自己胳膊上拍死了一只蚊子，满手红艳，他自言自语地说，你个该死的蚊子，吸了我的血，不知又想生出多少小蚊子？我先给你绝了后！

张文大学毕业后，并不想回到他那个小山村生活。在电视上看到滨海市优美的风光和繁荣景象，就想着，能在这个地方生活多好呀！于是毕业后就来到滨海市租房找工作。但工作不好找，大的国企招聘根本就不要他这种三本大学毕业生，公务员考不上，只好在各类小企业打零工。他做过酒店门童、饭店服务员和领班，卖过奶茶，甚至在大街上发过传单，养过宠物出售，但每个工作都做不长，有的是他辞了职，有的是饭店亏损关门，有的是被邻居举报干不下去。四五年时间里，工作换了五六个，每天都精神饱满地去上班，人却越来越灰头土脸，一直都是吃了上顿不知下顿在哪。直到他做起了房地产中介销售员，收入多起来，他的生活才慢慢有了起色。城市生活让他逐渐丰盈起来，出脱成一个帅小伙，也吸引了一些年轻女孩的目光。

他手里有几套二手房源，在号称滨海市最豪华富人区的滨海一号小区。依山傍海，大户型。有因为离婚卖房的，有生意失败卖房的，有投资被骗卖房的，还有因为全家移民国外卖房的。这几套房源已经在中介公司的网站上挂了一年多，少有人问津。虽然滨海市的房价这几年一直在涨，这几套房子就是卖不掉。可能是户型太大的缘故。敢情富人的日子也不是每天都好过，但他还是羡慕死了有钱人的生活。那套移民卖房的房子，整套房子600多平米，占了两个单元的整个楼层。原价1200多万的房子，加上装修和家电家具，花费超过了1400万。从最初的售价千万，已经逐步降价到800万。进门望向走廊尽头，有点像百米跑道。客厅大得像个舞厅，明亮的弧形落地窗，面对着海湾蔚蓝的海水，阳光照得人晕头涨脑的。四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厨房、两个厕所，厕所比他租住的房子都大。再加上富丽堂皇的装修，有点外国宫殿的意思。只是大厅背景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陋室铭》，好像一个头面光鲜的人，穿了一套破旧的衣服，还长短不齐。进门看房拍照那天，他在心里暗说一声：这还是陋室？我什么时候能住这么一套房子，一定把爸爸妈妈都接过来一起住！但怎么把这几套房子卖掉，却让他费尽脑汁。

在一个女同学召集的饭局上，还有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闺蜜。女同学还开玩笑说，这几个闺蜜都是单身，张文你要是看好哪个，我给你当媒婆哈。那几个闺蜜都夸张文帅，还一个个给他敬酒。张文趁着清醒把闺蜜们都加了微信，并且拉进自己卖房的微信群里。然后就放开架势，和闺蜜们豪气万丈地大口喝酒。酒过三巡，就有两个美女趴在了桌子上，女同学赶紧给叫车送走了，张文心里暗叫可惜。剩下的几个也都满面红晕，说话也慢慢放肆起来，荤段子一段接一段，笑得桌上人前仰后合。唯独坐在他旁边一个微黑胖胖的女孩，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话不多，但端起杯就干，并且没有半点醉意。张文心里暗暗紧张起来，心想这个喝法，我一定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张文拿起一瓶啤酒，提议和这个女孩吹一瓶。他知道自己吹瓶的功夫，喝了那么多次酒，还没碰到比自己吹瓶速度快的。大家一起起哄，掌声响成一片。女孩微笑着站了起来，拿过一瓶啤酒，有人喊着“一、二、三！”，两人就咕咚咕咚开始吹瓶。果然，张文比女孩快了一些喝完。刚想坐下，想不到女孩淡然地说了一句，“再来一瓶怎么样？”张文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但已经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也得再吹一瓶，心里暗忖着看她什么时候喝醉。连着吹了三瓶之后，张文肚子里已经波涛翻腾了，想要去趟厕所放松一下，却被女孩紧紧拉住衣袖：“再来一瓶！”张文告饶说去方便一下，但女孩却说，我还没去你急什么？只好又吹了一瓶。放下瓶子张文就往厕所跑，还没跑出包间，就一口喷了出来。从厕所回来，服务员在打扫地上的污物，张文脸红成了酱紫色。全桌人开始取笑张文，张文则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没喝醉，一杯又一杯，直到自己不知怎样离开酒店。

夜里，他梦见自己和一个女孩赤裸着紧紧拥抱，在长长的隧道里不断奔跑，直到他精疲力竭，才轻轻放开那个女孩。但他始终看不清女孩的脸。

第二天早晨张文被手机的闹钟叫醒，却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客房的大床上，衣服和手机整齐地放在沙发上，床单上有一抹令人疑惑的暗红。他摸遍全身，却没发现哪里有伤口，想不明白，只好爬起来赶紧去上班。接下来的几天，张文每天都到处发广告，带客户看房，忙得不亦乐乎。用他自己的话说，穿大街走小巷，两个蛋子磨铮亮。直到女同学的一个电话打来，他的心立马悬了起来。女同学问他对刘晓霞的印象怎样，想不想处个女朋友？他才知道那天和他拼酒的女孩叫刘晓霞。刘晓霞是滨海市著名房地产企业家刘镇的独女，在英国留学去年刚回国，一直没谈过恋爱。张文解释说对刘晓霞没什么感觉，但对她的酒量很佩服。但女同学说，你也不小了，睡都睡了，还要什么感觉？……后面的话张文一句都没听进去。

第二天刘晓霞就给他发微信，要看滨海一号的房子。张文心里纠结着，不知该怎样面对她。但房子还是去看了，张文紧张得不行，刘晓霞却落落大方，眉眼间充满笑意。她重点看好了600多平那套房子，让张文跟房主讲讲价，看600万能否成交。张文心中暗暗吃惊，但想到她是刘镇的女儿，便又释然了。经过张文的两面协商，一周后这套房子以700万成交。张文在公司里名声大噪，拿到了公司给的业务提成费5万。于是他特别邀请刘晓霞一起吃饭，女同学和几个闺蜜作陪。免不了还是一场酒战，这次张文没有喝醉，但却实实在在和刘晓霞睡到了一张床上。俗话说的干柴烈火，遇见了，就会燃烧成一场大火。张文觉得刘晓霞比第一次见时漂亮了很多，除了有点黑有点胖，但那份女人的温柔劲儿一点不少。浓情蜜意的时候，刘晓霞就叫张文“蚊子蚊子”，他就很不高兴，告诉她自己最痛恨蚊子。刘晓霞就改口叫“文哥文哥”，张文就叫她“晓霞晓霞”。刘晓霞每次事后都会开心地唱歌，时不时买件衣服打扮张文。两人约会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刘晓霞就让张文见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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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麻烦还是在张文见刘晓霞父母时发生了。刘晓霞的母亲气质高雅却又咄咄逼人，不想让女儿跟一个“凤凰男”谈恋爱，担心将来双方的生活经历和家庭，会有矛盾。最后还扬言，要想娶她的女儿，除非天上掉馅饼！张文听说过“凤凰男”这个词，却又不得要领。查了百度，发现了一个解释：凤凰男，顾名思义，“山沟里飞出了金凤凰”，指的是那些出身贫寒(特指出身农村)，几经辛苦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城市工作生活的男人。生活的残酷与艰辛，给他们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这使得他们普遍拥有家境良好的人所不具有的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拼搏奋斗的勇气。但他们进入城市后，娶了“孔雀女”，过上了城市生活，由于原先的农村生活经历，使得他们与“孔雀女”在爱情、婚姻和家庭方面产生了种种问题和矛盾。同时他也了解了“孔雀女”这个说法：在网络上，把城市女孩统称为"孔雀女"。她们是在父母溺爱之下长大的娇娇女，从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从小到大生活顺风顺水。她们内心单纯，崇尚并向往纯真的爱情，更看重男人的能力，并注重男人的家庭责任感。"孔雀女"是在大城市里长大，经常会撒娇发嗲的富家女。她们深受父母溺爱，从小没有受过什么苦，内心单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的穿的都是好的，不用讨好谁，不需恭维谁，不必使心眼就能享受美好的生活。有的"孔雀女"从来不知道金钱的重要性，择偶时，也不把男人的经济实力当作首要的考察内容。她们崇尚并向往纯真的爱情，更看重男人的能力，并注重男人的家庭责任感。在她们天真而纯洁的心里，钱财如粪土。她们深信，只要人有能力就可以创造金钱，就能够创造生活。这也是"孔雀女"爱上"凤凰男"的原因。不过，有的"孔雀女"喜欢"开屏"，有意无意地"显摆"。

而在张文，刘晓霞母亲的反对还不是最让他沮丧的。因为见到了她父亲刘镇，张文内心里暗暗吃惊！那个胖胖的不苟言笑的大老板，东一句西一句地跟他说话，一直在用考察的眼神打量他，让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件事。

刚来滨海市的时候，张文找不到工作，只好应聘到滨海市最豪华的新世纪大酒店当了一名门童。每天给客人做个引导或者拿一下行李，有时客人会给些小费，主要是那些外宾。刘镇是这个酒店的常客，经常在酒店里迎来送往。张文知道他是本市一个有名的老板，因为酒店老总都对他点头哈腰不敢怠慢，但并不知道刘镇的具体身份。一天傍晚一辆豪车把刘镇送到酒店门前，下车时他好像有些醉意。正赶上张文当班，赶忙扶着刘镇上楼送到房间门口。开了门刘镇却把张文喊进了房间，从兜里掏出几张钱塞到张文手里。又拉着张文的手坐到沙发上开始唠家常。张文觉得他喝醉了，也就没在意，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离开。不料刘镇却开始抚摸他的身体，摸的位置越来越隐秘。张文觉得不对劲，就想挣脱离开。刘镇的力气却不小，手一直都没松开，嘟囔着在自己的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钱，“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张文明白了几分，但又挣脱不开，情急之下，伸出左手一巴掌打在那张胖脸上。刘镇愣了一下，手一松，张文赶紧跑出了房间。到了楼下，他和另一个门童说了这事，不料另一个门童却告诉他，这个老板是个同性恋，特别喜欢小帅哥，对他也动过手脚。酒店的服务员基本都知道。“你没注意他经常有小帅哥陪着进出？”张文觉得自己摊上事儿了，第二天给经理打了个电话就辞了职，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张文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几年后也就慢慢忘了这事，但这张胖脸让他印象深刻。

刘镇似乎并不反对张文和女儿谈恋爱，但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却让张文心里七上八下，不敢确定刘镇是否认出了自己。问起刘晓霞，她说她爸就这样，阴阳怪气的，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回家的主要任务就是给钱，所以她留学回来就没急着找工作。张文不敢多说，心想，只要刘晓霞愿意，“凤凰男”也可以娶一个“孔雀女”。他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刘晓霞，但自己农村的父母和经济状况，还是觉得有些自卑。

3

日子就像海里的潮水，一波涌来，一波退去，没见多大的起伏变化，但时间却悄悄地过了一天又一天。张文没再去刘晓霞家那栋豪宅，也没带刘晓霞到农村自己的老家。休息的日子，两个人就看看电影、逛逛街，或者去海边溜达。晚上就窝在张文租住的小屋里做饭、看电视、做爱，俨然一对小两口，甜甜蜜蜜而又自自然然。秋天的时候，刘晓霞神秘兮兮地告诉张文，“你要当爹了”。张文一下子觉得事情严重起来，这是要考虑婚事了。自己手里攒了不到十万块钱，自己的房子也没有，拿什么结婚呢？结婚后孩子怎么养？但刘晓霞说，你记得滨海一号我买的那套房子吗？我爸给我了。有我呢！

求婚仪式，张文选在一家大型商场的大堂。张文带了几个同事、同学，趁刘晓霞拉她妈逛商场时，在地上摆了一圈红玫瑰做成的心形场地，单膝跪地向刘晓霞求婚。拿出一个一万多块的钻戒给刘晓霞戴上，刘晓霞就幸福得哭了。周围一片起哄叫好鼓掌的声音。她妈还在懵懂之中时，天上随着花纸落下了几张油腻的馅饼，有一张还打在她妈昂贵的衣服上，气得她妈转身就走。刘晓霞还拉着她妈说，妈你看你看天上真的掉馅饼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刘晓霞的主要任务是说服父母，免不了还要跟父母哭天抹泪，寻死觅活。有一次张文听见刘晓霞给他爸打电话，她爸在电话里说，“虽然你也老大不小了，结婚我也不反对，但得给自己留个心眼，那个小子你未必能把握住。房子车子我都可以给你，但不许用那个姓张的名字。”张文气得够呛，“你爸把我看成什么了？告诉你，我有能力养家糊口，以后不用再跟你爸要钱，你没事也出去找个工作！”刘晓霞安抚了他几句，主要考虑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婚事也就定了下来。

初冬的时候，滨海市上演了一场婚礼大戏。豪华车队开道，新世纪大酒店包场，社会高官名流捧场，明星艺人助兴，整版的报纸广告，直升飞机悬挂条幅……据说婚礼花费上千万，轰动了整个滨海市，几乎人人都知道刘镇大老板的独生女儿结婚了，却少有人知道那个帅帅的新郎是干什么的。婚礼过后，张文还是正常上班，不少同事参加了他的婚礼，都对他刮目相看。几天后刘晓霞就被她妈接回家保胎，留下张文一个人住在600多平的大房子里。他自己的父母婚礼前只在这里的客房住了一宿，婚礼后就回了农村老家再没来过。张文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大海想，我终于住进了这样的房子！因为离家比较远，张文基本都是每年过春节的时候回家看看父母。接父母过来住的想法早就没了影子。大厅的那幅书法《陋室铭》，他给换成了两个人大幅的结婚照，显得大厅里多了些人气。主卧室里一台进口的灭蚊灯好像是个摆设，大床的帷幔既是装饰也是蚊帐，配上欧洲风格的家具有点欧洲油画的感觉。但现在，诺大个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刘晓霞不许他带别人来家里串门，他怎么都觉得自己有点像房子的保安。张文动了心思，想自己开个房产中介分店。跟公司老板一说，老板十分赞成：以你老丈人的实力，分分钟吞了我这个小公司。干吧，你能行！刘晓霞跟她妈借了点钱，张文招了一些业务员，公司也就开始营业了。几年后，成了滨海市小有名气的房产中介公司。

小两口婚后的生活平平静静，甚至到儿子降生都没让张文和刘晓霞感到有什么负担。刘晓霞她妈专门雇了两个保姆，一个照顾孩子，一个做饭做家务。周末小两口就去看孩子，有时也开车带孩子出去海边公园哪里的玩玩。姥姥喜欢这个外孙子，直到上了几年幼儿园都没舍得让他回自己家住。张文和刘晓霞也乐得撒手，还是和婚前一样吃吃喝喝电影电视，一点都没影响张文的事业。张文公司的业务不断扩展，甚至还代理了刘镇的几个楼盘销售，一年也有了几十万的利润。刘晓霞还是找不到工作，因为她在英国念了六年大学都没毕业，白白花了她爸几百万。张文想想自己三本大学毕业，心里更加觉得自己配得上刘晓霞。虽然有些生活习惯被刘晓霞看不惯也改不了，比如晚上不刷牙不洗脚就上床睡觉，但两人在床上有些例行公事还在做，刘晓霞不再“文哥文哥”地叫他，事后也不再唱歌。他也不再“晓霞晓霞”地叫她。张文看到公司的经营状况还不错，自己也是一副成功人士的形象，也就懒得催她找工作了。刘晓霞就在家里做做家务、上上网，闲暇时就到处旅游，吃吃喝喝，身材却不知不觉向着皮球的方向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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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的公司里聘了一名财务叫王倩，是个名牌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女大学生，身材苗条相貌妩媚，工作干练气质出众，名车名表名牌服饰，不像个打工的，倒像个老板娘。问题是仍然未婚。和张文站在一起，有点金童玉女的意思。张文打听过她的家世，普通工薪家庭。侧面问过王倩，说是在外面兼职做财务顾问。张文想想也没影响本公司的工作，加上小姑娘聪明伶俐，工作勤快，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表现，也就没再多想。公司的年会上，张文领着员工喝了不少酒，散会后借着酒劲就把王倩拉上了床。想不到王倩却是对他早有心仪，在床上也是激情荡漾，让张文再次感受到青春的冲动。王倩“文哥文哥”地叫他，他就“宝贝宝贝”地叫她。他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身材好的女人。此后每当有生意应酬或者朋友聚会，张文经常会带着王倩出席，感觉很有面子，任命她做了公司副总，公司的业务也更多交给王倩打理。王倩的工作能力不俗，员工也都喜欢她的亲和力，整个公司的业务欣欣向荣。但张文回家吃饭的次数就越来越少。

一次王倩跟张文商量，公司闲置的资金有大概400多万，这些钱放在银行的利息很少，不如拿到投资公司做些理财业务增加公司收入。张文觉得那些投资公司或者理财公司基本是靠放高利贷为主业的，有一定的风险，就没答应。但过了几天，王倩介绍来一位滨海市做投资公司的著名公益慈善家，这人有一个面向全国的P2P互联网投资平台，各种证件齐全，投资人将近一亿，运转资金20多亿，投资项目包含了本地和外地许多基础设施建设、房地产、工业企业、文化娱乐、金融等很多行业，甚至还有居民的购车购房贷款。如果张文能够投资500万以上且保证投资期限不少于一年，他可以给张文15%的年息，而普通客户的投资基本在10%左右。同时他还承诺给张文部分房地产楼盘做抵押。张文认真征询了王倩的意见，王倩认为风险很小，而且算了一笔账。张文一看，这收入比自己做房产中介来得快多了。于是就答应先拿500万做一年试试。一年之后，投资账户上增加了75万，张文看这数字觉得以前辛辛苦苦挣的中介费太小儿科了。于是连本带息继续投资，第二年的账户余额已经变成了660多万，第三年变成了760多万！张文有点明白王倩衣着光鲜、名车名表的原因了，只要有投资本钱，以这样的赚钱速度五年就会本钱翻番。公司的业务还在正常发展，暂时也不需要这笔钱周转，于是就让王倩继续负责这笔钱的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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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个夏天的傍晚，刘晓霞哭着对张文说，“文哥，我们离婚吧！”张文震惊之余，第一想法是刘晓霞发现了自己的婚外情。但耐心听完她的哭诉后，他才知道刘晓霞遭遇了一场骗局。

3个月前，刘晓霞在网络上遇到一次浪漫的“邂逅”。刘晓霞近几年经常出去旅游，算是一位旅游达人。每次旅游之后她都把游记拍成视频发布到网上，有一个叫“王淼”的人给她发来私聊，称赞她拍摄的视频作品好，成了她的粉丝。起初出于礼貌，刘晓霞回复了对方几句。对方自称也是滨海市人，在上海做贸易工作，经常去菲律宾的工厂出差。在两人的互动中，王淼表示自己也爱好旅游，还跟刘晓霞分享一些旅游趣事和攻略。鉴于两人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刘晓霞没多想就把自己的微信号给了王淼。加了微信，成了好友之后，两人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王淼每天都会对她嘘寒问暖，非常关心。慢慢两人有了好感，聊的东西就越来越多。在刘晓霞的心里，婚姻平平淡淡，生活平平常常，儿子也已经5岁了，但张文每天奔波事业，家对他来说好像是个旅馆，有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遇到王淼之后，她感觉内心再一次被填满，自己的烦恼和无聊，都会在王淼这里得到安慰。视频聊天时，刘晓霞发现王淼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王淼也夸赞刘晓霞的美貌和性感。张文不在家的夜里，两个人甚至能聊天到凌晨。

有一天，王淼跟她说，自己去旅游的钱都是平时做副业赚的。好奇的刘晓霞问是什么副业时，王淼给她发了一个二维码，让她下载一款名为“福彩”的APP。王淼说，自己玩了很长时间，很有经验而且内部有关系，只要按照他的规划投资肯定赚钱。有点好奇的刘晓霞下载了这款APP，注册了账号后用支付宝充了1000元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却在王淼的指点下，一下就赚了190元。把钱提现到银行卡里后，刘晓霞开始对王淼深信不疑。王淼说，本金多赚的就多，让她再充点钱，说可以带她多赚点，两人一起去旅游。当天晚上，在王淼的鼓动下，她又往账户里充了19000元，但这次不仅没赚，钱全没了。王淼说，这是他的失误，让她再充点赢回来。刘晓霞说自己手头没钱了，王淼就借钱给她，给她的账户里充了5000元，这笔钱提现到了银行卡里。刘晓霞看王淼能借钱给她，还能带她赚钱，感情上更加依赖，于是又充了1万元。这次在王淼的带领下，投注赚回来4000多元。一天，王淼告诉刘晓霞，内部人员告诉他当天“福彩”走势好，投注有很大可能赚大钱，但是本金多把握才大。王淼跟她保证，这次跟着他买肯定能把之前赔的拿回来。这么想着，刘晓霞几天陆续充值10万。但最终刘晓霞亏得只剩下1678元。因为之前投注的钱大多是信用卡套现的钱，刘晓霞心里有点慌，也不敢跟张文或者父母说。但王淼却说：“之所以赔钱，是因为本金不足。如果后面能跟上，肯定赚钱。”刘晓霞说自己没钱了，王淼就给她介绍朋友让她办理贷款。她在滨海市找了一家贷款公司办理了银行贷款和多家网贷。她也坚信，只要投注的本金多，就能把之前的钱拿回来。王淼也跟她保证，只要相信他，肯定能帮她把钱拿回来。于是，拿着贷款的钱刘晓霞又开始频繁下注，5万、10万、10万、5万……其间，每次充值后都只能回本一点点。慢慢她失去了理智，开始疯狂投注。短短3个月的时间，她先后投注充值30来次，将贷来的100多万元赔得血本无归。而那个王淼也不再跟她联系了。

张文听到刘晓霞的哭诉惊诧不已。他想不通，一向单纯本分的刘晓霞怎么能向他隐瞒这么大的秘密。追问之下，刘晓霞的谎言和精神出轨更让他无法接受。他真的考虑了离婚。但刘晓霞不仅哭天抹泪，精神也开始恍惚，他又想到他们可爱的儿子。最终张文放弃了离婚的想法，“我要是放弃她，她后半生就完了。”平静的时候他回想自己的婚后生活，感受到一丝自责。生意、事业、情人占用了自己太多时间，他这几年对刘晓霞的关心实在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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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开始出面替刘晓霞处理后续事宜。刘晓霞充值的钱大部分是贷款来的，有着高额的利息。全部还清，意味着100多万的本金和十几万的利息。他去报警，警方说这就是典型的“杀猪盘”骗局，立案后让他回去等消息。但贷款还要还。他不能去找刘镇，那会让刘镇更瞧不起他。他觉得自己能应付，他找王倩，想从公司拿些钱还贷款。王倩说过两天，但两天后手机却关机了。

王倩失踪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公司近千万的资金，其中有些是客户的定金和保证金。据说之前公司投资的那个P2P投资平台也发生了支付困难，老板去了国外，可能还涉嫌非法集资。张文忽然发现，除了熟悉王倩的身体，自己对王倩的其他几乎一无所知，甚至她的住处他都没去过。公司的账目不见了，不祥的感觉包围了张文，他又想起自己做门童养宠物那段灰头土脸的生活。他开始利用朋友的人脉疯狂查找王倩。结果发现，王倩兼职了几个公司的财务工作，还有几个情人，都是商场上打拼的成功人士，有人和他一样也在到处找王倩。直到打听到了王倩的父母住在郊县镇上的具体住址，他想一个人去一趟，先从王倩的父母开始追踪。

去的那天，天气和他的心情一样阴郁着。他买了一些礼物放到车上，开车就上了高速公路。半路上遇到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上，时而还有一道闪电和炸雷让他心惊肉跳。他把雨刷器开到最快，那些雨点在车窗上纷纷向上游走，想要挣脱车窗的粘附，却不得不拉成长丝，向上，再向后，在车后扬散出一片雨雾。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蚊子的嗡嗡声。一只硕大的蚊子从脚下飞到眼前又飞向车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去抓那只蚊子。蚊子并不好抓，他只好更努力地伸长一只手臂。但车体轻轻一颠却滑了出去，在路面上转成了一只陀螺，就像他小时候冬天在村边的河里，用鞭子抽打的那只五彩陀螺，那是爸爸给他做的生日礼物。陀螺在冰面上撞到什么障碍物，就会歪着身子停止转动。张文听见一声很大的撞击声，他的头就倒立着悬在车里。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自己父母和儿子的笑脸，也看见刘晓霞表情复杂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王倩的脸。但他又听见了蚊子的嗡嗡声，在瓢泼的雨声中格外清晰，戛然而止在自己的脸上！他缓缓伸出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给自己一个大耳光，满手红艳。他略微有些惊讶，这该死的蚊子竟喝了这么多血！但他终于拍死了它，给它绝了后。一丝欣慰的笑容慢慢在他脸上凝固。

（原载《中国金融文学》2020年第2期）